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敲了敲内殿的小门,紧接着,胡马沉稳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启禀陛下,齐王殿下来了。”
听见这话,我忍俊不禁,拧了下他的腰,故意撺掇:“要不让你儿子等等?”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李昭明显不满足,他捧住我的脸,狠狠地亲了几口我的唇,随后起身,用帕子稍稍清理了番身子,并将用过的帕子给我扔过来,坏笑:“你自己擦,还是朕帮你?”
“你恶不恶心。”
我笑着将他的帕子砸到他身上,斜眼觑向柜子那边:“去给我找条干净的来。”
说话间,我朝被锦被隔开的两个儿子瞧去,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圆而黑的眼看我,忽然一齐笑了。
我大窘,脸臊了个通红,一边整理着发髻,一边压着声“骂”李昭:“你就骚吧,儿子们醒着呢,若是睦儿这小子不防头跑进来撞见咱俩打架,瞧你怎么解释。”
“朕骚?”
李昭将新帕子在水里浸透,拧干净了给我递来,笑骂:“也不知方才谁骚,欲拒还迎的,分明是想把朕给生吞活剥了。”
“行啊,倒诬赖起我了。”
我擦洗好后起身,整理着衣裳,故意坏笑:“那妾身以后可要远离您皇帝老爷,省得被冤枉。”
说话间,我俯身抱起旸旸,往正殿大步走去。
扭头看去,李昭抱着朏朏,紧跟着走过来,他踢了下我的小腿,冲我飞了个媚眼,打了个酒嗝儿,挑眉坏笑:“今晚,那个那个,懂了么?”
“什么这个那个的,太难懂了。”
我抿唇憋住笑,率先逃走。
“不懂?”
李昭追过来:“朕今晚给你手把手教。”
我俩玩玩闹闹间,就走到了正殿。
此时正殿垂手侍立了许多宫人,门口站这个清瘦文俊的少年,身穿华服,唇红齿白,正是齐王李璋,他怀里抱着个大锦盒,笑吟吟地打量个四周,瞧见了我和李昭,忙将锦盒递给跟前的小太监,疾走几步上前,恭敬地父亲和我见礼。
起身后,李璋双目含泪,低着头,不太敢看我,最终上前一步,打量着我和李昭怀里的两个小人,笑着夸赞:“上午儿臣坐的远,没看清两个弟弟,长得真俊哪,很像元娘娘。”
我心里的恶寒和难受越发浓了。
这些日子我听秦嬷嬷说过,自打上回我难产血崩后,李璋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跟着袁文清苦读,而且仿佛想开了,数次在他父亲跟前坦诚自己听信了小人的挑唆,心里怨恨母亲行不义之事,可同时又怜悯母亲,这才顶撞了元娘娘,说自己以后绝不会再做这种糊涂事,会心胸开阔些。
这小子果然说到做到,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每日早晚都会给李昭请安,风雨无阻,待下人也更和善宽和,宫人不当心摔倒,茶弄脏了他的衣裳,他笑呵呵地说无碍,甚至亲手将那宫人扶起,问有没有摔疼。
的确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可我私底下听大福子说,三年前李璋怜悯先帝苏才人,将她从殉葬名册上勾去,暗中将那女子安置在外头,原本两人规规矩矩的,李璋这三年只是去看了十次,每次去也只是送些银钱。
但自打重阳节过后,李璋每月都要去五六次,强行与苏氏发生了关系,他每每行完房事,都要用软鞭痛打一顿苏氏,前几日,苏氏硬生生被他打得小产。
不仅如此,他还在外宅养了两个乳娘,歇觉得时候,像婴儿似的吮奶,让乳娘哄他睡。
这些事,大福子都没敢上报李昭,只是私下知会了我一声,让我千万提防齐王。
正在我乱想间,忽然听见李璋轻声唤我:“元娘娘?”
“啊。”
我怔了怔,深呼了口气,歉然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我方才走神儿了。”
“您要养育三个弟弟,累些也能想来。”
李璋笑着替我辩解。
他说话间往后退了一步,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了三个头,笑道:“儿臣恭祝六郎七郎百日之喜,再则,真诚地给元娘娘致歉,先前儿臣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您千万担待些。”
我扭头看向李昭,李昭莞尔浅笑,冲我点点头。
我会意,将怀里抱着的旸旸交到秦嬷嬷手上,亲自将李璋扶起,忍着恶心,温和笑道:“王爷说得是哪里的话,快起来。”
“多谢娘娘。”
李璋含泪起身,他挥挥手,立马有太监将那个锦盒捧了上来。
这小子从锦盒里拿出幅画,打开,对我笑道:“这是儿臣亲手画的,儿臣学艺不精,让元娘娘见笑了。”
我忙说哪里哪里,抬眸朝前瞧去,那幅画上画了五个人,我和李昭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一人怀里抱着个小婴儿,而我的大儿子睦儿则坐在我和他父亲脚边,手里捧着只小木马,笑得正甜。
说实话,画得还算挺传神,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果然,就在此时,李璋这小子潸然泪下,眼里满含着羡慕与孤独之色,手指连连地轻抚着画上的父亲,口里喃喃道:
“一家人在一起,真真是天底下顶快活得意之事哪。”
说话间,这小子眼中豆大的泪珠子啪地一声落在画上,他慌乱地用手抹去,抬头,对李昭粲然一笑,佯装坚强,笑着问:“爹爹,您觉得儿子这幅画画的怎样?”
第151章 洛阳来信  不许打架
听见李璋的这番话, 我瞬间了然。
他画我们一家五口什么意思,是觉得李昭把他和萝茵排除在外,而今他和妹妹孤零零的, 爹不疼娘不爱;
他潸然泪下地说一家人在一起顶快活得意又是什么意思, 是怀念当日父母皆在时的幸福日子吧。
傻孩子,上回你在没人的地方犯病, 抱着病躯在你父亲跟前胡乱攀扯一通,你父亲在没有完全明白事情经过的情况下, 为了安抚你, 只能呵斥了你厌恨的元妃我, 这回你可是在他跟前这般哀哀怨怨, 若是再犯病,那可不赖我了。
我没有接他这话茬, 抿唇一笑,扭头朝旁边瞧去,胡马已经将酒菜布好, 而睦儿此时正立在堆满厚礼的方桌之下,踮起脚尖, 抓住桌布一角, 往下拽。
“别拽了, 仔细锦盒掉下来砸到你。”
我借口看护睦儿, 转身就走。
走之前我用余光瞧了眼李昭, 他脸色稍有些不好, 淡漠地扫了眼自己的长子, 并没有理会儿子这番自怜自艾,反而俯身,弹舌逗怀里抱着的七郎朏朏, 轻巧地将这个话头岔过去:
“用饭吧,上午宴席太吵,朕只顾着同宗亲说话,都没吃几口。”
说罢这话,李昭将乳娘唤来,将七郎交给乳娘后,亦大步朝小席面这边走来。
我淡淡一笑,经历过上次萃雪阁之事,李昭果然没搭理他大儿子这茬。
而就在此时,我瞧见睦儿将那桌布唰地一声给拽下来,满桌的锦盒、玉如意、长命金锁厚礼随之下滑,咕咚一声全都落在睦儿身上,当即就将孩子给压倒在地。
我和李昭急得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而跟前的乳娘和嬷嬷等人也登时围了过来。
睦儿哇哇大哭,尤其看见了我和李昭,越发哭得厉害。
李昭扭头,气得冲跟前的宫人喝骂:“做什么吃的,一群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登时间,殿里呼刷刷跪了一地人。
“没事没事。”
我将睦儿身上的厚礼扒拉开,心疼地揉着儿子的小屁股,柔声问:“哪里疼,告诉娘亲。”
睦儿现在可是会说话了,哪里不舒服会同我说。
睦儿委屈地正要哭诉,瞧见他父亲盛怒,而他最喜欢的胡马、云雀和秦嬷嬷都吓得跪下了,这小子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拍拍屁股,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强忍住了,对李昭和我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不生气,小木头不疼的。”
听见这话,我和李昭互望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李昭扭头看了眼长子,对跪着的宫人喝道:“今儿是六郎七郎的好日子,瑞王年纪虽小却极懂事,又会说话,朕便不罚你们了,日后若是再看护不好小木头,朕必重重惩罚!”
宫人们齐磕头,谢陛下隆恩,又谢小王爷的仁厚。
我忙抱起睦儿,一边给他揉着后背和小屁股,一边随着李昭入席。
今儿小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好菜,琳琅满目,让人瞧着食指大动,这种场合,我也不想与李璋说什么客套亲近的话,只想赶紧对付过去走人。
我让睦儿坐在我的腿面上,让云雀将那碗虾仁蒸蛋端来,用勺子搅碎,给他往嘴里喂。
“张嘴。”
我柔声哄。
“不要。”
睦儿扭动着小身子,手指向桌上的酒杯,砸吧着嘴:“我要喝那个。”
上首坐着的李昭听见这话,一个怒眼横过来,佯装恼了:“你还想上天?乖乖把那碗蛋羹吃干净,否则你屋里那些小藤球、小木马什么的,爹爹全都没收了。”
睦儿听见这话,气得“白”了他父亲,不情愿地大口吃掉蛋羹。
“哎呦,小老虎真棒。”
我又舀了一勺,没口子地夸,瞧见这小子手按在嘴上,忙道:“不许吐出来,瞧,你爹爹又恼了。”
我用余光扫了眼,一旁坐着的李璋虽闷头喝鸭汤,却时不时地看他父亲,忽然,这孩子脸上的痛苦之色越发浓了,这回倒是没有哭,看向我和睦儿,笑道:“元娘娘当真宠爱五弟,瞧见您这样,倒叫儿臣想起当年母亲也是这样追着给妹妹喂饭的。”
李璋筷子搅动着鸭汤,悲从中来,哽咽道:“妹妹是个糊涂人,儿臣每每想起当日她抓伤五弟之事就气得不行,可又瞧见五郎和六郎七郎这般弱小可爱,难免想念她,如今快到年下了,她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挽月观住着,儿臣想将她接回来。”
我心里的厌烦越发浓了,才十四的孩子,哪里那么多的鬼心眼。
把你妹妹发配到挽月观的是你爹,他不想孩子掺和进废后之事,又干我何事?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是逼着我求你爹,把你妹妹接回来全了一家人情分?我若是不开口说话,岂不是坐实了我气量狭小,容不下一个小姑娘?
正当我在想如何回话,就在此时,李昭轻咳了声,用锦帕擦了下手和嘴,眼望向桌正中的鱼汤,示意胡马给他盛一碗来。
此时,李昭轻抿了口汤,淡淡道:“这汤不错,璋儿,你多喝两碗。”
李璋面上闪过抹不甘和尴尬之色,紧着道:“爹爹,如今眼瞧着天一日冷似一日,”
“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李昭放下碗,转动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扭头看向胡马,道:“朕记得李钰这回派人从洛阳给六郎七郎带来了厚礼,是么?”
“正是呢。”
胡马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立着的蔡居赶紧将老三的礼找来,躬身笑道:“三皇子送来了对长命金锁,上头镶嵌了数十颗红宝石,锁儿下缀了三只小金铃,一动就叮铃叮铃地响,极好听,对了,三爷还给元妃娘娘写了封家书呢。”
我登时怔住,李钰怎会给我写家书。
“拿来念念。”
李昭淡淡道,他不动声色地夹了块炙羊肉,放嘴里嚼。
我紧张极了,上回两个孩子满月,李钰守着礼数,只送来了两颗明珠,其余什么话都没有,怎么百天礼时又送来了家书?
没一会儿,蔡居就躬身捧着个蜀锦盒子进来,立在胡马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