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若是真存了坏心思,哪怕是头母猪,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上。
最可恨的就是梅濂那小子,好歹夫妻一场,最后也算体面地分开,我没为难他啊,如今竟一点风儿都不给我透露。
好么,这回又给他的主子当刀使了,怕是年底该高升了吧。
我的心绪一会儿起、一会儿落,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想把他摇醒,问个究竟,可又怕他愧疚地对我承认,宝婕妤肚子里真有孩子了。
他今晚醉酒,真的是因为看到朱九龄联想到自己么?还是觉得已经到时候告诉我宝婕妤的事,正如上次他抱走睦儿,之前也是一点反常都没表现出,说抱走就抱走。
可是,他做的事,站在某种位置来看,似乎也都合情合理。
……
我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猜测、想通、纠结,睡都睡不踏实。
匆匆做了个梦,忽然就给惊醒,扭头一看,天已经蒙蒙亮。
小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胡马在嘱咐下人,赶紧给陛下烧热水……
我心里装着事,怎么躺都不舒服,索性起来换衣裳梳头。
在戴发簪的时候,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笑道:“你可是丽夫人啊,这种事见多了,何必被某人牵动心绪,没必要。”
可我喉咙里如同扎了根刺儿似的,最后决定豁出去,他娘的就吃一把醋。
我在书桌上找了张较硬的纸,用剪刀裁成巴掌大小,在上头写了八个字。
随后,我用簪子在纸上戳了个小洞眼,在簸箕里找了根丝线,把线从那小洞里穿过去。
我蹑手蹑脚地往炕那边走,爬上去,慢慢地掀开李昭的被子,扯下他的亵裤,将丝线缠绕在他软趴趴的那东西上,绑了个死结。
我被自己这般行事逗笑了,掩唇轻轻念纸上的字:
“此物有主,概不外借!”
正在此时,他身子动了下。
我忙将他的亵裤给他穿好,又帮他盖好被子,最后,我亲了下儿子,下了炕,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间。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青石地的凹槽里汪了不深不浅的积水,桂花树的残叶落在上头,如同一叶扁舟般晃荡。
初冬的寒凉之气阵阵袭来,我不禁环抱住双臂,打了个寒噤。
这会儿,小厨房的屋顶的烟囱正冒着灰烟,胡马训斥嬷嬷的声音隐隐传来:
“陛下昨晚喝了酒,今早胃口肯定不会好,长没长脑子,竟做这种油腻的东西,快,换成清淡的,再弄个酸汤,他兴许会喝两口。”
“热汤赶紧烧,待会儿把蔷薇香露也备好,陛下身上都是酒味儿,如此怎么能会见大臣,肯定会被那些人聒噪的。”
“发香煤烧红了没,赶紧放进炭盆里端上去,而今入冬了,陛下和小木头起来会觉得冷的。”
……
没一会儿,我就看见胡马端着个炭盆匆匆从小厨房里出来了。
他瞧见我,一怔,笑着疾步上前,伸长了脖子朝里看,轻声问:“小木头和陛下醒了么?夫人怎么起这般早,再睡会儿吧,您昨夜也喝多了。”
“我睡不着。”
我用脚尖踢了下裙子,轻声道:“这几日要看酒楼的分铺,再说,我还想去瞧一眼朱九龄。”
我扭头,往里屋看了眼,叹了口气:“于情于理于道义,这回朱先生自尽,和我们俩有脱不了的干系,子女一事最能伤父母的心,我怕朱先生又想不开做傻事。”
胡马点点头,笑道:“略去一两次就行,省的那厮觉着您对他好,又纠缠不清。”
我看了眼胡马手中的炭盆,嘱咐道:“我这边顾不上,待会儿你把小木头抱回宫,再暗中找一下郑贵妃,大致给她说一下陛下的情况,让她想法子通知群臣,就说陛下今儿身子不适,病倒了,他喝了那么多酒,今儿身子肯定不舒服,就在这儿踏踏实实休养一天吧,毕竟……”
我冷笑了声,阴阳怪气道:“毕竟明儿宝婕妤就要入宫了,陛下也得做个样子,偷摸在宫外陪陪美人嘛。”
我话音刚落,忽然听见里头传来杯子落地的响动。
紧接着,李昭温厚的声音就响起:“妍华、胡马……人都哪儿去了,咦?这是什么东西……此物有主、概不……高妍华!你你你……”
我暗道不好,拍了下胡马的肩膀,忙笑着说:“陛下和小木头交给公公了,我就先走了。”
说罢这话,我急匆匆地往前走,一回头,瞧见李昭挑帘子出来了,他俊脸涨得通红,头发稍有些凌乱,寝衣半敞开着,露出光洁的胸脯,手里攥着张纸条,丝线垂落在地。
此时,我俩四目相对。
“高妍华,你的胆子真是越发肥了!”
他踩着鞋,咬牙切齿地朝我追来,谁知被地上的青苔滑到了,啪地一声摔倒,半个身子都摔湿了。
他也顾不上揉,推开跑过来扶他的胡马和嬷嬷们,胳膊伸向我,又气又无奈,最后噗嗤一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你来,朕好好给你解释。”
我朝他吐了下舌头,连连往后退,笑道:“陛下还是去洗个热水澡吧,妾身好忙,就不伺候了。”
……
*
阿善住在外院,早早就起来套好了车。
我忙不迭地坐上马车,催促阿善离开,吩咐他,待会儿去樊记买些精致点心,再到生药铺抓些补血治伤的好药,咱得去看看朱先生。
马车摇曳在清晨的长安,我稍稍推开车窗往外看,夜市的商贩在拾掇小摊货物,早市的包子铺聚拢着香甜的白雾,上了年纪的老汉挑着柴,往大户人家的后门行去。
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出李昭方才摔倒的窘迫样儿,不由得笑出声。
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大抵……他和那个张春旭之间没什么吧。
莫名,我忽然就高兴了,觉得肚子也饿了。
刚要叫阿善停车买两个包子,忽然听见街上传来阵嘚嘚马蹄声,没一会儿,就看见个护卫勒马,与我的马车并行。
这护卫并未下马,抱拳向我行了一礼,两手恭敬地捧上封信,说是风和先生给夫人的。
我从他手里接过,冲他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此时,我合住车窗,竟有些紧张,心也咚咚直跳。
我拆开信,将里面纸取出来,有两张。
头一张是幅画,上面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四方扶手椅上,女的是个光头,穿着僧衣,委屈地跪在地上哭,两人似乎在聊什么事。
紧接着,我打开第二张纸,引入眼帘的是非常好看的行楷,是李昭的字。
“此物有主,从未外借。”
看到这八个字,我脖子里那根“鱼刺”忽然就“咽”下去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也顺了。
我掩唇坏笑,接着往下看。
“夫人若是再不怜惜疼爱此物,此物说不准可就真外借了。
朕今早醒来,发觉浑身酸痛,后一照镜子,头上怎么伤了一块?身上怎么也有好几块青紫?夫人是不是趁着昨夜朕醉酒,偷偷打朕了?
朕很生气,非常生气。
忽听胡马说,某人昨夜裹着被子哭了一宿,算了,朕大肚能容天下事,原谅你了。
另,帮朕给朱先生买点补品。
风和先生字。”
我摇头笑笑,将信笺按在胸口,掀开帘子,对阿善粲然一笑:“去买四个包子,夫人我可饿坏了!”
……
冬日就这样悄悄来临,长安的天也在渐渐地变冷。
后来我才知道这事原委。
前因和胡马说的一样,当日月瑟公主办雅集,当着众多贵妇、小姐的面儿打了张春旭的脸,张姑娘回去后越想越恨,咽不下这口气,上吊自尽。谁知素卿想弥补和公主的关系,并且做脸面给谢氏看,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旁人议论当初张春旭到底为什么往谢子风床上爬、更不想让旁人知道张春旭第一段以血泪收尾的婚姻拜谁所赐。所以,她和父兄做出最快最狠的决定,逼迫张春旭在慈云庵守寡清修。
这样,所有人脸面都好看。
李昭存着怜悯的心,也的确是因为自己宠爱的幼妹差点逼死人,所以才私下去慈云庵探望了张春旭,给了她一笔足以花几辈子的银钱,让她看开些,毕竟还不到二十岁,以后的路还很长。
谁知,张春旭并不想要这笔银子,她恨。
李昭多精啊,立马看透了这点,也开始盘算着自己的事。
还像之前那样,暗示他最顺手的利刃--梅侍郎出手。
梅濂在九月和十月私底下往来慈云庵,明着劝说春旭看开些,实则言语暗暗挑事,把那姑娘的恨和报仇的渴望全都激出来。
终于,张春旭“想”通了,若要给自己和父亲雪耻,若要像堂姐和大伯父那样在张家说得上话,那就得有权;她更“想”通,皇上比谢子风更有权有势,当皇帝的女人比当谢家媳妇儿更风光;她还觉得,陛下三番两次来看她,并且让梅侍郎安抚劝慰她,应该对她有意思。
她开始振作起来,从头到脚的捯饬自己,试图勾引李昭,但失败了,被李昭拒绝了。
她不放弃,拿刀抵着脖子,威胁这位以“仁和温厚”出名的帝王,说:陛下的妹妹和妻子害得贱妾如此地步,陛下轻飘飘几张银票就想打发贱妾么?那贱妾还不如吊死在这尼庵里,也算清白。
李昭担心她做傻事,退了好几步,仍在劝:何必呢?朕一直把你当妹妹,从未对你有过非分之想,你入宫后定会被你堂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何不拿着银子过安生日子。
张春旭看见皇帝“怕”了,气势“萎”了,挺好说话的,对她似乎也有点“情”,立马跪下,直接说自己的欲望:陛下是最仁厚的人,贱妾只想要个名分,让父亲在家族中抬起头罢了。
李昭也实话实说:封妃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大伯父和堂姐那关就难过,何必踏入这是非之地呢?
张春旭见皇帝犹豫了,喜不自胜,说:事在人为。
于是,张春旭在李昭出尼庵那刻,有了身孕。
李昭也没办法,他是最仁厚的人,且因为妻子和妹妹接连逼杀人家姑娘,他心里有愧,只能由着她了。
后面的事就有意思了。
十一月初三,宝婕妤有孕入宫。
听说,素卿正在吃燕窝,惊得勺子掉脚上都不知。
对嘛,她定要问清原委,知道后倒也不慌,没让宝婕妤的轿子入宫,急召了父兄进宫商议,最后由三朝老臣父亲出面,神不知鬼不觉了结掉此事。
而李昭呢,身上不舒服,躲在勤政殿不见人。
张首辅递了好几道奏疏,最后冒着大不敬强闯了进去,老丈人打不得骂不得,最后只能气得重重地将茶盏按在桌上,压着脾气,问:“陛下向来谨慎,怎、怎么这次跟个品性德行皆糟的寡妇纠缠在一起,这不是让满朝文武议论笑话嘛,您、您让皇后娘娘今后如何自处啊。”
李昭臊得头都抬不起来,苦笑着说:“朕实在是情不自禁。”
说完这话,李昭就旧疾复发,晕倒了。
后面,李昭连夜躲去了汤泉行宫,完全不管张家这摊子事,暗中把我也接去了,说风和先生和丽夫人这半年来都劳累了,早该泡泡温泉,休养一下。
我在泡温泉的空闲,也听着长安的波云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