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
王府之内。
吴明与武雉都不是沉迷奢华享乐之人,定王府也并非外界传闻中的那帮金碧辉煌、穷奢极欲,反而显得有些朴素。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什么的自然也有,不过只是为了彰显王者威仪,除此之外,整个王府的布局,只有一种堂皇与大气,以及沉静的感觉。
曾经不少望气士偷偷摸摸地观望王府气象,最终都只能无奈败退而去,一无所得,只觉得此处大气磅礴,隐然大家,有着那种创业之主的奋发景象。
议事厅内。
武雉穿着蛟龙袍,与吴明端坐主位,曾玉、陈敬宗、齐麟、吴铁虎几个在下首略微行礼之后,便肃容站在两旁。
能参加这个军议的,自然都是最核心的亲信,武雉也没有太多架子,直接道:“王业初定,三司六部与官制都要一一厘清,曾玉你有着大功,可为我户部尚书!”
“遵旨!”
曾玉出列,肃然拜下。
吴明在旁边静观,就见礼成之后,武雉头顶赤螭盘旋,一大股气运顿时落下。
这曾玉本命不凡,才华出众,跟随武雉也算甚早,虽然错过了从龙之功,但起事之时还有出谋划策,因此也算有着资历,这些气运顿时受了,并迅速消化,展露出不凡来。
“六部制虽好,但如今天下战乱,最重者唯军事尔!军从何来?钱粮与兵甲!因此户部与兵部是重中之重!”
武雉侃侃而谈。
实际上,大周虽然也有一些体制,但这三司六部,却是出自吴明点拨,又继承部分原本制度而来,有着很大的不同。
武雉环视一圈,又道:“陈敬宗!”
“末将在!”
陈敬宗同样出列,神情激动。
“你辞去军中职务,回来担任兵部尚书吧!”
“遵旨!”
一言一答中,又有大量气运赐下,当然,这陈敬宗虽然是兵家真人,但要消化这些,就有着不足,根基上的缺陷浮现出来,气运就有些散乱。
‘这人能力有着,为了子侄陈顺成的进步,不得不退下来,转为文官……否则,纵然娥姁也不会放心的,并且到了兵部,还可继续为子孙张目,倒是不错的选择,也不知道暗中做了多少努力……’
吴明微微一笑,却并未反对。
虽然此人有些难堪大任,但目前为止还是可以勉强支持。
并且,本命也不是一成不变,若是陈敬宗得此大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兵圣,那又足够镇压了。
接下来几项任命,或者对于整个定州与外界都是地震一般,但吴明也只不过静静听着,最后武雉终于说到正题:“孤有意平定天下,一统八荒,你等可愿助孤完成这壮举?!”
“愿为王上效死!”
这等表忠心的时候,没一个敢有着迟疑,都是立即拜下,大声说着。
“很好!曾玉!”
武雉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我大军要出定州,只有三个方向,青、泰、灵!你觉得哪州最为适宜?”
一听到这个,众人的耳朵都是提了起来。
此等大战策略,错了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轻则再无成就真龙之望,重则直接兵败身死,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齐麟眼珠一转,已经飞快思索起来:
“灵州有流民军作乱,听说还出了不少草头王,互相攻伐,民不聊生,残破大半,是一个大大的泥潭!”
“青州听闻有着一家诸侯崛起,是士族吕家之人,姓吕名祥,已经占领三郡,兵势不小。”
“泰州此时诸家藩镇攻伐、群蛇并起,童英、许遇生、林冲等等大帅你来我往,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他眉头皱起:“这三条路线,都可以攻打,但都难以一鼓作气地吞下,一旦陷入泥沼,就要小心遭到敌视,被一致讨伐。难啊……难!难!难!”
齐麟默默叹息一声,旋即就听到曾玉清清如玉的声音响起:“当取灵州!”
表情斩钉截铁,竟是没有丝毫迟疑。
“对抗灵州流民军?”
陈敬宗忍不住道:“那些草头王虽然好打,但灵州残破,纵然整个落入吾王手中,短时间内也无法获得粮草,反而要出钱出力地接济,智者不为!”
兵家正道,自然是取富舍贫,攻弱避强。
对于任何一家藩镇而言,此时的灵州不仅不是肥肉,反而有些泥沼的味道。
不能提供粮饷与兵马的地方,对于那些王者而言,与草芥也没有区别。
“不如去攻泰州如何?此州虽然有着藩镇割据,但多为一家一郡,容易各个击破,倒是青州之中,已经有着吕祥崛起,攻打颇为不易。”
陈敬宗提出自己意见。
“不可!”
曾玉摇首道:“陈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泰州、青州当中,各世家实力强大,我王起事至今,名震天下,靠的也是士族之力!”
他说到这里,陈敬宗的面色就有些变化了。
“哼……莫非离了世家,我们便无法克敌?”
齐麟冷哼一声:“我主称王,天下多有敌视者,又何必瞻前顾后,延误战机?”
“纵然百战百胜,但与天下为敌,也必然一朝倾覆,此时仕林虽议论如潮,却还未伤及吾王根本……青、泰两州文风鼎盛,若不能收服士民之心,纵然得手也是无益,反而会引得天下为敌!”
曾玉道:“但灵州不同!此州残破,连各郡县长官都多有出逃者,王上可打着救援旗号,派一师扫平盗匪,保境安民,百姓苦于乱兵久矣,若闻天兵到来,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道理?”
“更何况,那些草头王的大军虽乱,但其中青壮总有,这整编起来,又是一支劲旅!”
曾玉微笑道:“灵州之后,便是徐州,如今陪都所在,等到打下灵州之后,大可直接进逼,打出旗号,将天子与朝廷百官掌握在手,到时候号令天下,宰割山河,岂不痛快?”
“挟持天子?”
陈敬宗、齐麟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纵然他们身经百战,尸山血海中杀出,也从未想过这个。
“善!”
倒是吴明与武雉同时叫好,显然对曾玉所言颇为青睐。
‘好个曾玉,果然国士,一言乱天下啊……’
吴明看着此时的曾玉,眸子中精光连闪,大周此时的状态,与汉末的确有着几分相似,各地诸侯崛起,汉统垂危,朝廷统治摇摇欲坠。
但纵然如此,朝廷毕竟是朝廷!三百年大周,这点大义名分总是有的,若能掌握在手,自然好处多多。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说法,但这个也差不多了。
“只是……”
吴明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知道这个曾玉还缺乏历练。
如今周朝衰微,有一大半的原因都要归功在武雉身上。
毕竟,她建制称王,本来就是对朝廷威严的挑衅,现在又要捡起朝廷大义的旗帜,也不知道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会作何想法。
虽然只要兵锋所过,要将那帮人拿捏圆扁不过简单至极之事,但既然打定注意要借助朝廷名分,自然得留些脸面。
“当然,建制也有建制的好,至少手底下的文武都用心办事,知道谁是真正的掌权者,不容易被后面与朝廷融合之后给晃晕,真当自己是大周的忠臣孝子了……”
吴明细细思索着,只觉得其中利弊实在难言,错综复杂,牵扯甚多,恐怕不是短时日中能看清的。
而看武雉的神色,却是明显有着意动。
“你等先退下,曾玉,将你之计谋写成折子送上!”
武雉咳嗽了下,挥了挥手。
“臣等告退!”
几个人依次行礼退出,将空闲留给吴明夫妻二人。
“你觉得如何?”
武雉目光炯炯,望着吴明。
“很聪明,很激进的想法,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当然,对你而言,已经做了初一,不妨再做十五!”
吴明微微一笑:“不过此计的关键,还是在那些流民兵!”
“流民?”
武雉显得有些疑惑。
“不错,大周享国三百年,纵然式微,但权柄也是深入人心,这些定州兵能跟你南征北战,但要出其不意,一举袭击陪都,还是力有未逮,难过心里这关!除非你再带他们数年,打下几个大州来!培养信心。”
论用兵之道,吴明丝毫不比武雉逊色,更因为诸多世界的穿梭,比武雉还多了解一层人心。
“那些流民兵却是正好相反,为了活命,杀官造反起家,正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典范,若得了他们,才是你真正的臂助。”
这等流兵,已经是百无禁忌,若再收服了,自然指哪打哪,绝无二话,纵然让他们将整个陪都屠了,踏尽公卿之骨,令皇城锦绣化灰,说不得都不会有着丝毫皱眉。
“不错!”
武雉的面色一下凝重起来。
她刚才若没有想到这个,的确有可能在阴沟中翻船。
“所以,灵州不得不打,不仅要打,还必须将那些悍匪收服,所用心力也不会少,当然,曾玉那里恐怕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步步为营。”
“要下陪都,必得灵州么?”
武雉望着吴明,忽然一笑:“只可惜……他自诩妙计,却不知早已被夫君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