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清江和温璇的谈话,陆眠下半夜都没怎么睡着。
她顶着发乌的眼圈换好衣服出了卧室,就看见夏清江夫妻俩已经等在门口。
夏清江连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可见是起了个大早就等在这儿。
陆眠愣了一下。
“这里很久没住过,不太习惯吧?”温璇脸上挂着自责,昨晚应该陪着听秋的。
她搓了搓手臂,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睡得挺好”陆眠忙答道。
经过昨天的兵荒马乱之后,她终于有了心思打量温璇。
真是个温婉漂亮的人,关键是和她长得六分相似。上半张脸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衣服还合身吗?”温璇问说。
陆眠身上穿的这件淡绿色荷叶边长裙,是她亲手做的。
事实上自打听秋被人拐走后,每次想她,温璇不敢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偷偷跑到工作室,给女儿做衣服。
女孩儿衣服的成品从五岁到十五岁都保存在库房里,已经挂满了好几个衣柜。
衣服颜色十分饱满活泼,料子更是丝滑亲肤。就算陆眠从小没穿过什么名牌,也知道价格不菲。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白皙修长的脖颈弯出乖巧脆弱的弧度,“谢谢,让你们破费了。”
她这样客气,夏清江心里冒出苦涩的汁水。
他半蹲着身,和陆眠的眼睛齐平:“听秋,虽然你一时不能完全接受我们,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过去十年,找到你使我们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对你好,是一种本能。”
所以,不用见外,不用客气。
陆眠看着面前这双诚挚的眼睛,心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就像血脉一瞬间被接通,心电感应让她由上而下一阵颤栗。
她下意识点头。
夏清江这才直起颀长的身体,微微一笑,清隽的眉眼带着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舒心。
一家三口去了餐厅。老太太起身迎他们。十来年,头一次睡得这么香甜,一改往日的病气,脸上泛出红光。
她拉住孙女的手,一阵嘘寒问暖,笑容都快从嘴角溢出来。
陆眠有心事,早饭吃得并不多。
饭后她踌躇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可以去找叶存吗?”
夏清江警惕地挑了挑眉。
只过了一个晚上而已,闺女就要找叶家那小子。
虽然他从未因为听秋走失,责怪叶存,但两个孩子正值青春期的年纪,叶存那小子又长了那么一张让小姑娘神魂颠倒的脸……
女儿才回到他们身边,又被臭小子勾走了怎么办?
夏清江有些犯愁。
不过他向来对女儿的要求有求必应,面上甚是大度,笑吟吟地说:“还没开学,叶存那小子保准是被拘在家里写作业。你要想了,我和你一道去找他。”
陆眠丝毫没听出他话里的陷阱,笑容甜美:“好啊。”
那句“谢谢”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看得出来,几个长辈都不喜欢她的客气。
夏清江见她没解释,摸不准女儿太单纯,还是真想叶存了。
饭后,让温璇好好在家里保胎,父女俩从家里溜达到了陈留老宅。
虽然在叶家住过一晚,但白天再放眼测量这座大气宅院的规模,还是让陆眠暗暗吸了口冷气。
佣人看见夏清江,都纷纷打招呼,恭敬地叫一声夏先生。
有些并未见过陆眠,好奇的余光在她身上转两圈。夏清江立刻脸色不好,上前一步,半挡在陆眠身前。
失而复得的宝贝,总觉得四处都是觊觎她的目光。完全成了惊弓之鸟。
夏清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但根本克制不住。
他领着陆眠往里走。
叶轻蕴去了公司,只有许凉在家陪儿子。
后者嘴里不时问着他离家这段时间的琐事,叶存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答话,一心二用地补做作业。
“在小镇上,只有你们两个孩子住一块儿?”许凉向儿子确认,心里感叹着陆眠的不易。
而夏清江刚好听到这么一句,目光深了深。
叶存比旁人更机敏,夏清江父女两还没跨进门,他就听到脚步声,往门口看去。
许凉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微笑道:“你们来了?小眠今天可真漂亮,完全继承你妈妈的好基因。”
让孩子一时半会儿融入新的家庭,肯定不容易。许凉怕叫她“听秋”孩子会不自在,所以叫小眠最妥当。
夏清江故作不满:“我女儿这么出众,难道没有我的功劳吗?”
许凉忍不住噗嗤一声,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醋都吃。
余光瞄到陆眠时不时扫叶存两眼,欲言又止。许凉不着痕迹地跟他说起温璇的身体,先把夏清江的心神绊住。而后水到渠成地嘱咐儿子:“我给听秋准备了礼物,就在外院客厅放着,阿存,你带小眠过去拿吧。”
叶存把书本一合,撑着长腿站起来。冲陆眠抬了抬下颌:“走吧。”
叶存算是她在枝州最熟悉的人了,陆眠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乖乖地应了:“噢,好。”
夏清江正准备起身跟去,就听许凉带着笑意调侃:“就在家里,孩子还能丢了不成?你之前是妻奴,现在又成了女儿奴么?”
夏清江讪讪,目光牵绊在女儿的背影上,按捺着性子和许凉闲聊。
只几分钟,他就待不住了。觉得女儿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的时候实在难熬。
心不在焉地说了些温璇的情况,频繁看向门口。
于是忍不住说:“听秋有点儿择席,昨晚没睡好。本想过来看看,就让她回家睡个回笼觉的。到了这个年纪,永远睡不够。”
闻弦知雅意,许凉知道他初初把女儿盼回来,没什么安全感,心里一叹,十年的悲苦,早把夏清江的棱角磨平。
他真的是再经不起女儿有一丝意外,才会这样小心翼翼。
许凉感同身受,点头说:“可能是阿存带她到家里别的地方参观去了。既然她没睡好,你还是早点儿带她回去。”
等两人出去问了佣人,才知道两个孩子去了叶存的卧室。
夏清江抿着嘴唇,眼睛里布着摄人的幽光,加快脚步往叶存房间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穿出陆眠稍显慌乱的声音:“去医院流产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很疼?”
夏清江立刻眼睛赤红,额角青筋暴起。
听秋才十五岁,那个臭小子到底对他女儿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