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由此看出,葛兆国在所有的科局委办中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他不去找新县长汇报工作,谁都不来,看见他来了,大家就跟风而至。
彭长宜倒无所谓,汇报就认真倾听,不来汇报的他也不强求,本想着走了几个乡镇后,再接着走走有代表性的县直单位,这时,锦安组织部派他去省委党校去参加县长培训班的学习,为期二十天,学习结束后正好到了年底。
接到通知后,他请示邬友福,问自己去省委党校学习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没有?邬友福说:“学习就安心学习吧,眼下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办。”
彭长宜利用头走的这三四天的时间里,又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几个局单位,这天早上刚上班,他准备处理一下单位的事后就回家,从家里去省城。他跟齐祥交代了一下事情,前几天就让他搜集了一些三源县的有关材料,人文故事等,还让他准备一些土特产,他准备拜访一下叶天扬和靳老师,还有自己准备走访的一些部门,尽管邬友福说没有事情要办,但是他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齐祥就下去安排去了,彭长宜坐在皮椅上,冲着前面的大照片正在发呆,这时门被推开了,小庞领着一个姑娘进来了,彭长宜一见那对羚羊般的大眼睛,他就笑了,是云中小学的小窦老师。
小窦老师今天穿的比较时髦,大红色的修身呢子外套,黑色的宽腿裤,黑色的高跟鞋,头上的马尾辫也变成了披肩发。整个人的装束焕然一新,与学校见到的那个青春活泼的小老师判若两人,眼前的她平添了几分靓丽和妩媚。
小窦进来后就向彭长宜问好,彭长宜笑着说:“你驾着云下来的?”
听他这么说,小窦乐得合不拢嘴,她说:“没想到县长您还这么幽默。”
小庞给小窦倒了一杯水,彭长宜伸手请她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过了一会,小庞从他的屋里端过来一盘洗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就出去了。
小窦显得比那天有些紧张,她看了彭长宜一眼,就开始四处看,她看到了那张充满希望的麦苗的照片,扭头端详了半天。
彭长宜挑了一个没有任何瑕疵的苹果,递给她,说道:“给,吃个苹果吧。”
小窦回头,接过了苹果,并没有去吃,而是说道:“您现在不忙?”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在忙啊。”
“哦,那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彭长宜看着她那两只羚羊般的眼睛说道:“我正在忙着接待从云中下来的园丁。”
“个个咯。”小窦不好意思地笑了,手里转着那个苹果,睁着两只大眼睛说道:“我来你感到意外吗?”
彭长宜说:“有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也有点。”
彭长宜一伸手,说道:“那就请讲吗?”
“两件事。”小窦闪着两只明镜般的大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
看到小窦认真伸出三根手指头的天真的样子,彭长宜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也曾经青春飞扬的那个影子,她也有着这么一对清澈明净的目光,只是,那对目光里,如今却多了几分忧郁。想到这里,他皱了下眉,习惯性地甩下头,靠在了背后的沙发上,看着小窦,说道:
“你尽管讲。”
小窦想了想说:“第一件事,是我受老校长的嘱托,感谢你捐款给学校,学校所以的窗户都已经换上了玻璃,剩下的钱又买了几吨煤,这个冬天取暖是没有问题了。给我们美术小组的钱我没要,我们花不了什么钱,父母给我的零花钱就够了。老校长说她下来一趟不方便,所以,特地委托我向您表示感谢。她还特别嘱咐我,让我替她给您鞠一躬。”
小窦说着,就放下手里的苹果,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彭长宜鞠了一躬。
彭长宜赶紧坐直身子,双手抱在一起,冲她还了礼。
小窦继续坐下后继续说道:“第二件事,老校长给您写了一封信。”说着,小窦就掏出了一个信封,双手托着,郑重交到彭长宜的手上。
彭长宜没有立刻看,而是问道:“什么内容?”
小窦说:“是关于修学校通往山下路的事,如果这条路修通了,山上的孩子下山上学就方便多了,而且大人还可以接送,另外,路修通了,说不定县城里的老师也就愿意来这里任课了。”
彭长宜把信封放在茶几上,没有马上看,他说道:“你回去转告老校长,这个问题我注意到了,这条路肯定要修,但是怎么修,什么时候动工,我们还要研究,要会同有关部门具体商议,我刚来,有些问题还不熟悉,现在没法拍板,但是请师生和家长们放心,我会优先考虑这个问题的。”
“嗯,谢谢彭县长,第三件……”
“等等,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彭长宜打断了小窦的话说:“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小窦笑了,说道:“不是特地,是老校长让我顺便来向您请示的。”
“怎么是顺便来请示,难道你还有不顺便的事?”
“哈哈,您真聪明。”
“聪明?”彭长宜笑了,赶觉自己也受了她的感染,心情就格外的轻松愉快起来了。
“是的,我的确是顺便,因为我要回学校,学校快放假了,我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再有还要顺便给学校买一些东西回来。”
“哦,明白,好吧,说第三件事吧。”
“第二件是……”小窦明显为难了。
彭长宜说道:“别急,先吃苹果。”
显然小窦对第三件事有些为难,她拿起茶几上的那个苹果,但却没有吃,而是在利用这个时间考虑,想了想,她就扬起头,说道:“县长,第三件事和学校没有关系,是关于矿难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的眼睛里有了紧张之色。
听到这里,彭长宜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再次靠在背后的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窦,目光严厉有力,就像两道利剑,凌厉严峻,像要穿透她一样,他严肃地质问道:“是谁让你来的?”尽管声音不高,但却非常严厉,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威严。
小窦的鼻尖冒出了汗珠,羚羊般的眼睛就有了惊恐之色,但是她平定后仍然说道:“是一个学生家长,这个学生的爸爸是挖煤的,是这次出事被困井下的工头。”
彭长宜立刻警觉起来,他想起了那个不知去向的工头。
小窦紧张地说:“县长,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不说了。”
彭长宜看着小窦,心想,小窦一个女孩子,一个小学校的志愿者,应该不会和矿难有什么厉害关系,想到这里,他并没有急着问工头的去向,而是先查起户口来了:“先告诉我你是哪儿的家?”
小窦脑袋一歪,说道:“反正不是这里的。”
彭长宜见她不说,就没再往下问,而是说:“你可以说了。”
小窦说:“您还记得那天我画像的那个小男孩吗?”
彭长宜想了想,就点点头说:“记得。”
小窦说:“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是出事那个矿的工头,后来事情发生后,他爸爸就被转院医治去了。再后来,他的爸爸就莫名其妙地到外地打工去了,就被矿上派到外面去了,是那个小男孩到家跟他妈妈说您来学校视察了,她就晚上找到我,跟我说想让您想办法帮助查查,她担心有什么闪失。”
彭长宜一皱眉,说道:“为什么找我?”
“她说您是个好人,几天几夜在救援现场,一心一意地救里面的人。”
彭长宜的思路不在这上面,就说:“她担心她男人能有什么闪失?”
小窦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县长,我把她跟我说的话全告诉你吧,她也没什么根据,只是猜测,您知道就行了。”
“你说。”
“她听其它的工友们说,他男人说过,说还有三四个工友下落不明,他怀疑……”
小窦迟疑了一下,看着彭长宜,彭长宜冲她点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小窦继续说:“他怀疑这几名工友也遇难了,但却没在遇难者的名单中,他怀疑是矿上悄悄处理了,也没有家属来闹,估计是用钱封住了他们的嘴。”
彭长宜拧紧了眉头,徐德强也是这样怀疑的,眼下死去的人他顾不上,他要顾活着的人,如果有人因此再丢了性命,那他就有责任了。
彭长宜就问道:“那个工头始终都没回来过吗?”
小窦说:“出院后就回来了两天就被人叫走了,说是矿上的人,又有人说他到外面打工去了。那个学生的妈妈担心他男人出什么事。”
彭长宜在脑子里快速地转着,十有八九,这个工头是被什么人控制起了,因为他掌握着矿工的人数,肯定有人瞒报了死亡的人数,又怕工头泄露出去,就把工头软禁了起来。
彭长宜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