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逼迫大宛降卒上阵,发起了对素叶城的攻击。
梁啸袭营时,曾经驱赶大宛降卒冲击匈奴人的大营,虽说没造成太多的伤亡,可是大宛降卒亲眼看到百余骑兵高喊着“杀匈奴”、“杀乌单”闯进了匈奴人的中军大营,轻松杀透前阵,扬长而去,对匈奴人的恐惧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淡了不少。
那一夜,就有不少大宛降卒借着匈奴人看不过来的机会逃跑,或是逃入草原深处,或是投奔素叶城。匈奴人发现之后,为了震慑剩下的大宛降卒,杀了不少人。他们固然重新控制了这些降卒,但降卒的人数进一步减少,并且在大宛人心里积下了仇恨。
此刻,大宛人虽然被迫上阵,却一点战意也无,他们沉默着,走向素叶城。
素叶城头也沉默着,大宛士卒严阵以待,等待着战斗的开始,只是气氛有些压抑。
梁啸也站在城上。经过克瑞翁不遗余力的宣传,他如今已经是素叶城的当红小生,圈粉无数,一上街就被围观。阿尔法四人为了保护他免受骚扰,不知道挨了小媳妇、大姑娘们多少黑手。如果她们不是亚马逊女战士,从小接受高强度训练,估计早就被嫉妒杀死了。
相比之下,还是站在城头比较清静。虽然素叶城的将士也是他的粉丝,有军令拘束,毕竟不会有人主动扑上来搭讪。
克瑞翁就站在城边,看着慢慢逼近的大宛降卒,再看看远处杀气腾腾的匈奴人,他有些紧张起来。
“梁君,能守住吗?匈奴人还不走,莫非他们把素叶城当成了特洛伊,要做十年之围?”
梁啸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乌单发了什么疯。难道他真想攻下素叶城,在大宛过冬?不过,他不相信乌单能一直这么围下去。客观条件限制,辎重问题他没法解决。
难道他趁这段时间,派人掳掠了附近的城邑?
“大人,匈奴人可没有阿喀琉斯,就算有,我们也不怕,这不是还有帕里斯吗?”梁啸看看侍从骑士帕里斯,开了个玩笑。
“哈哈,这倒也是。”克瑞翁放松了些。“可是这怎么办?匈奴人让大宛人上阵,对我军士气不利啊。”
“大人所虑极是。”梁啸也有此担心。“大人还是多安排一些督战队,以免有人心慈手软,乱了阵脚。”
克瑞翁连连点头,立刻示意安帕斯去准备。
安帕斯不敢怠慢,带着亲卫甲士,沿着城墙一路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喝斥,宣布军令。每走过一段距离,就留下两名甲士,手持长刀,虎视眈眈。这些人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诛杀那些作战不力的士卒。感受到督战队的杀气,城上的守军不得不精神起来,准备厮杀。
攻城的降卒走入射程之内,城头守军拉开弓箭,准备射击。
安帕斯一声令下,箭如飞蝗,射向城下的降卒。不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箭都射得高了一些,远了一些,尽可能的避开降卒,射向他们身后的匈奴人。
梁啸每日习射,对箭的轨迹再熟悉不过,知道这是城头守军唯一能做的。为了能救同胞们一命,他们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争取将箭射得更远一些。
善良的人啊。梁啸感慨不已。他从希格玛手中接过黑弓,搭上箭,射出一枝破甲箭。
破甲箭呼啸而去,卓然不群,穿过漫天的箭雨,飞出一百二十多步。
一个匈奴人应声中箭。他离城头一百二十步,即使是普通的强弓也无法射出这么远,他以为自己很安全,根本没有认真防备。没想到一枝箭破空而至,射穿了他的皮甲,射中了他的身体。
突如而来的剧痛让他失去了惊慌失措。他发出凄厉而惊恐的惨叫,爬起来就跑。
其他匈奴人吃了一惊,一人赶上去,挥起战刀,一刀将他砍倒,这才发现他身上的箭,不禁吃了一惊。他们都是督战的,尚未进入射程,怎么会中箭?他拔下这枝箭,刚准备研究一番,突然听到耳畔有破风之声,转头一看,一枝箭飞驰而至,正中他的胸膛。
匈奴人轰然倒地。
接连两人中箭倒地,其他匈奴人立刻不安起来,他们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事起仓促,他们不知道该退多远才安全,只能尽可能的向后退,一直退到第二波进攻的大宛人面前。
此时,他们离正在进攻的大宛已经有四五十步。
不知道是哪个人,也许是城头的,也许是城下的,看到匈奴人退得远了,大喊一声:“快跑啊——”
正在进攻的大宛降卒闻风而动,加快速度向城墙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别射箭,别射箭,我们也是大宛人——”
面对这个突发状况,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连始作俑者梁啸也没估计到。克瑞翁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倒是安帕斯反应比较快,马上冲到城墙边,大声喝令降卒们在城墙下聚集,任何人不得攀城,同时命令弓箭手持弓警戒。
他一个人的声音不够大,就让身边的士卒帮他一起喊。很快,城头的守军就喊成了一条声。城下的降卒们听了,纷纷赶到城墙边,背向列阵。
匈奴人发现情况不对,连忙冲过来阻止。安帕斯立刻下令城上的将士集射。箭雨又快又密,将冲在前面的几个匈奴人射成了刺猬,战马悲嘶着倒地,匈奴人摔在地上。没等他们忙起来,几个降卒不顾头顶的箭雨,扑了上去,将他们乱刀砍死。
片刻之间,匈奴人倒下十几个,无一不是被砍成肉酱,死无全尸。
城上的将士大声叫好,为城下的同胞鼓气。
梁啸也不由得大声叫好。这个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安帕斯的反应也很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安帕斯有这样的应变能力,还真是低估了他。由此可见,即使是大宛人中也有智者勇士,只是平时没什么机会展示自己罢了。
安帕斯大声下令,命令城下的降卒自行选出军官,在城下列阵。他又让人扔了不少盾牌、战刀等近战武士下去,将这些降卒武装起来,同时送了一些食物下去。降卒们面黄饥瘦,估计这些天都没吃过饱饭。
城下的降卒哭成一片,城头的将士也有不少人跟着流泪。看到同胞们的惨状,他们更加痛恨匈奴人,发誓要和匈奴人战斗到底。
远处的匈奴人惊慌失措,不敢再强迫剩下的降卒进攻,只得将他们押回大营。
第一次进攻草草结束。
——
“哗啦!”乌单将面前的东西全部扫翻在地,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冷汗淋漓。他咬牙切齿,嘶声大吼:“废物!你们都是废物,老子要砍了你们,要把你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匈奴将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但神情已经有些不对。乌单受伤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已经杀了好几个人,坚决不肯撤退,非要攻下素叶城不可。如今攻城失利,反倒损失了不少士卒,士气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撤退的想法再一次浮上众人的心头,却没人敢当面提。
“连几个俘虏都看不住,你们还有什么用?”乌单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你们……你们以后都会成为汉人的奴隶,你们……你们不配做匈奴人。”
一个千夫长撇了撇嘴,正好被乌单看到。乌单眼角直跳,寒声道:“你说什么?”
千夫长向后退了一步。“大王,我什么也没说。”
“你分明说了。”乌单转身,拔出战刀,忍着伤口的剧痛,一步步的向千夫长挪了过去。“你是不是说我不配做匈奴人?你是不是说我现在连一个男人都不算?”
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他们想起了乌单的伤口,难道他……
就在这时,巫师带着一个侍童走了进来,冷冷的看了乌单一眼。狂躁的乌单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咬牙不语。巫师摆了摆缀满羽毛的袖子。“你们都出去,管好自己的嘴巴。”
匈奴将领们不敢违拗,敬畏的看了一眼巫师,退了出去。
乌单喘了一口粗气,恨恨的将刀扔在地上。
“我说过,你要想报仇,首先得活着。”巫师放缓了语气,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乌单的脸。“如果再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你会害死自己。”
“我……”乌单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巫师的腿,泪水夺眶而出。“天神啊,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啊。”
“我已经接到了天神的旨意。”巫师轻叹一声:“走吧。再不走,白毛风会将吹折你的大旗,大雪会淹没你的马蹄。”
风从敞开的帐篷口中吹了进来,吹得帐中的塘火低伏,吹得乌单的身体一阵阵的发寒。他慢慢松开巫师的腿,仰倒在厚厚的皮褥子上,两眼无神,泪水满面。过了片刻,他蜷起身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啊——”
巫师摇了摇头,从侍童手中接过一碗羊奶,递到乌单嘴边。“喝吧,喝完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你就不会这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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