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把你们父子奋勇作战的部分删去,锦衣卫这边不用担心。下面就是捷报,很快就会送到南兵部,少不得也要动些手脚,把功劳分出去才行。不过这么一来,你可就吃亏了?”唐顺之露出了坏叔叔般的笑容:“你可是一贯不吃亏的,要不别改算了!”
“师父,别玩人成不,我都恨不得不立这个功劳了!”唐毅苦兮兮说道。
“胡话,不杀倭寇,这三千多人要害多少老百姓?”唐顺之笑骂道:“滚过来商量商量,怎么把功劳分出去。”唐毅屁颠屁颠过来。
这俩家伙都是绝顶聪明的,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达成了共识。
首先杀敌的大功留给了卢镗,他亲手训练新军,又最快前来救援,把首功给他,唐毅也心甘情愿。其次,常州知府刘焘和苏州知府王崇古,也要给他们一个救援接应的功劳,这两位一个是徐阶的心腹,一个是晋党重点栽培的对象,必须交好。
还有就是锦衣卫,本来是唐毅发现了奸细,知道了是倭寇要攻击沙洲,少不得要分给锦衣卫,说是他们情报得力,找到了倭寇奸细。其实锦衣卫把密报送到唐顺之手里,就有讨功劳的打算。
靠着皇帝的奶哥哥,锦衣卫什么好处都落不下,只是他们有分寸而已。
最最麻烦的也就是一天一夜的鏖战,不管怎么分,拖住陈思盼,重创倭寇,保住军粮,并且由于倭寇精力都放在了码头上,沙洲百姓只有一百多伤亡,烧毁了一些房舍,比起其他地方,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份功劳是不容抹杀的。
“连这个也要让出去?”
“让,必须让!”唐毅咬着牙说道:“回头让卢镗给田三补一个把总的职务,战斗都是他指挥的。”
“那可就便宜这个小子了,有这个功劳,他日后可要高升了。”
“高升才好,我巴不得呢!”唐毅可没有说假话,田三对他可是忠心耿耿,绝对可靠。
唐顺之欣慰说道:“如此一来,你爹只剩下运筹调度的功劳,大家雨露均沾,也不会有人保举你爹当武将。”
唐毅如释重负长出了口气,说出来也真是悲剧,明明是削减自己的功劳,从身上割肉,竟然还要欣喜若狂,到底算什么事啊!
“对了,还有两个人,不能忘了。”唐顺之提醒道。
“唐汝楫和安远道!”
“没错!”唐顺之笑道:“安远道不过区区县令,不值一提,可是唐汝楫身为状元,和严家又是世交,听说和严世藩都穿一条裤子,弹劾他,严党怕是会反扑啊!”唐顺之眨着眼睛说道。
想顺利过关,严阁老那一边不能不考虑,身为首辅,他一心捣乱,皇帝都要听他的。如果因为唐汝楫,得罪了严嵩和严世藩,严家父子可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到时候把老爹塞到军前,有窟窿就去堵,有麻烦就退给他,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早晚被玩死。
“可以放唐汝楫一马!”唐毅咬着牙说道,言外之意,安远道是死定了。
唐顺之点头,“也好,只是安远道未必会甘心伏法。”
“我去办。”唐毅果断说道:“安远道会闭嘴的,唐汝楫我也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那可再好不过了。”
说话之间,书吏又跑了进来。
“启禀大人,监军苏公公,和巡按御史潘炳忠潘大人带着捷报来了!”
“嗯,请他们进来吧!”一回头,唐顺之微笑颔首,唐毅躬身一瘸一点地退出了签押房。有人带着他到了班房休息。
……
知道唐毅是唐大人的爱徒,下面的人体贴地送来了热水和外伤药,唐毅咬着牙,把裤子褪下,腿根处皮磨破了,血把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稍微一动,疼得唐毅直皱眉。
只能小心翼翼用热水阴湿,一点点脱下,清洗之后,敷上药,又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竹椅上面,疲惫到了极点的唐毅竟然睡了起来,这回可是实打实的。
不光睡着了,还做了梦,梦到一头猪,跑到了面前,不停拱着自己,还开口说话了。
“救命,唐公子救命啊!”
下一秒唐毅睁开了眼睛,面前的确有一只猪,还是一只状元猪!
“这不是状元公吗,你求我干什么?”
来的正是唐汝楫,他被刘焘一阵怒叱,又惊又怕,结果转过天听到的消息更可怕,唐家父子竟然打败了倭寇,杀得尸横遍野。
唐汝楫这个恨啊!恨自己,恨安远道,甚至恨唐家父子,你们那么能打,干嘛不告诉我,好好的功劳变成了罪过,简直欲哭无泪!其实唐汝楫也不想想,当时就算唐毅告诉他能打赢,他都会让唐毅“狗带”!
唐大状元急匆匆从常州跑出来,就准备找个靠山救命,哪知道半路上遇到了苏宜和潘炳忠,这二位还算客气,没有绑他,但是也不能让他跑了,丢城失地,诬陷忠良,光是这两条就够他喝一壶的。
把唐汝楫押到了南京,先送到了兵部,准备和唐顺之商量再行处置。
唐汝楫只觉得天都塌了,世界都抛弃了他,二十几年寒窗苦读,年过而立,终于中了状元,天下的好事终于露出了那么一条小小的缝儿,谁成想竟然稀里糊涂栽了跟头,这不是坑爹吗?
一见唐毅,他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唐贤侄,额不,是唐兄弟,你可一定要给我作证啊,都是安远道害我的,都是他害的!”唐汝楫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唐毅只是斜着眼睛看了看他,丝毫没有同情,三年选出来的状元郎,你的书都读到狗的身上吗?
唐毅知道骂这种没羞没臊的人纯粹浪费生命,而且不能一下消灭他,就没必要得罪人,当然惩罚可是躲不过的!
“哎呦,状元公,您怎么能求我啊,快快起来!”
唐汝楫勉强站了起来,惶恐说道:“唐兄弟,咱们多有误会,你可千万别怪罪老哥,全都是安远道那个龟孙,他是一肚子坏水,都把我坑苦了。”
唐毅装作十分理解,感叹道:“状元公是翰林清贵,哪知道他们的龌龊。”
“极是极是,说得太有道理了!”唐汝楫小鸡啄米般点头。
唐毅笑道:“有句话怎么说的,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状元公和安远道搅在一起,怕是别想好了!那家伙为了活命肯定不会放过状元公的。”
唐汝楫顿时脸就垮了,没错,回想起来,安远道这家伙真够狠的!成千上万百姓的生死他不在乎,唐家父子无冤无仇,就能让他们顶罪,这家伙简直就是一条吃人的恶狼!
“兄弟,你可要救救我啊!”唐汝楫双膝一软,又趴在了地上,堂堂状元郎,仿佛一条癞皮狗,唐毅心中的恶气稍微减少了些。
“状元公,此事说起来还是怪你。”
“是啊是啊,都怪我识人不明,真该挖了这对眼睛!”
唐毅笑道:“其实也不必,我有一条计策!”
“快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安远道老实认罪,不攀扯状元公,那不就没事了。”
唐汝楫本以为什么高明的办法,一听这话,简直郁闷吐血,和没说有什么两样!蝼蚁尚且贪生,安远道岂能不知,咬住唐汝楫,就是咬住了严党,他就有活命的机会,要是放开,没人罩着,皇帝一怒,都能灭了他的九族。
“兄弟,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哥丧命啊!”
“呵呵,状元公,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只要安远道能认罪伏法,你就给他一笔银子,并且保住他的家人,送他们远走高飞。”
唐汝楫一听,似乎有些道理,可是细细一想,又愁眉苦脸了。
“兄弟,安远道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他是丢城失地的罪,跑不了的。再说了,老哥也没有这么多钱!”
“这个简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让安远道自杀悔过,承认自己懦弱无能,抛弃百姓,裹挟着状元公出逃。离开沙洲之后,越想越羞愤,自知罪恶滔天,唯有一死,洗刷罪孽!”
唐汝楫眼前一亮,心说这小子真是个鬼才,这么一说安远道的罪名就小了无数倍,甚至把他也给摘了出来。
“高明!兄弟,那银子怎么办?”唐汝楫咒骂道:“安远道那个孙子就给了我一万,还要回去买粮食了,老哥兜里空空如也!”
“呵呵,好办,我可以借给状元公,不过请状元公写一张欠条即刻!”
……
唐顺之送走了苏宜和潘炳忠,把报捷的奏折重新改了一遍,以南兵部的名义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这两位不解唐顺之为什么削减自己徒弟的功劳,可是人家师徒的事情,他们不好搀和,再说了唐顺之也给他们加了几笔,说是不避箭矢,忠勇可嘉。想来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也跑不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计较呢!
唐顺之办完事情,急忙向着班房走来,他故意把唐汝楫送到唐毅的面前,就想看看自己的宝贝徒弟如何整治状元公。
沿着窗户缝儿看过去,只见唐毅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唐汝楫弯着腰,活像大虾,颤抖着手,把一封借据奉上。
“好了,三万两银子,每一年给我一千两银子,三十年还清。”唐毅下一句话直接让唐汝楫喷血三尺,倒地而亡。
“记得,要是你敢贪赃枉法,我就把事情抖出去,状元公以为如何啊?”
在外面听着的唐顺之差点内伤,好家伙!唐状元这下子成了徒弟的奴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