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小儿子冷然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别人管不着。诸位,这么晚了,我父亲又不在,就不请各位进去喝茶了,回见。”
听到他这般赶人,刘满堂终究是底气不足,因为朱贵的名头在这里,尽管不怎么理会官面上的人物,倒也没有人敢惹他,免得逼急了,出个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所以下意识地朝着我瞧了一眼。
刘满堂这一眼瞧得我笑了。
的确,这朱贵是浙东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子自然重要,但是他再重要,能比我属下的性命重要?
好好的一个人,凭空就没有了,不管他是谁,有谁罩着他,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刘满堂这人有些机关油子的圆滑,不过越是如此,越懂得察言观色,瞧见我眼皮都不掀一下,便明白了我一查到底的原因,冷然回应道:“朱二,实话告诉你,你父亲牵涉到一起恶意谋杀案,而且死者还是我们系统里面的人物,上面发话了,这事儿一定要一究到底。我跟你交一个底,你父亲在这里面,涉入并不深,如果能够配合我们的话,那是最好,若是不然……”
朱家人惯来强硬,哪里受得了这气,还未等刘满堂说完,朱二就直接顶上去道:“怎么,你想怎样,难不成把我们朱家,都给抓起来么?”
他说出这话儿来的时候,我们身后的院子突然一片嘈杂,我没有回头,余光处却瞧见刚才问我们话的那个老头儿,带着三五十个村民,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这些村民成年人有二十多个,其余的都是老人和中年妇人,围在一起来,从气势上来看,倒也占据上风。
这种群体事件,对我们这种办案人员来说,最是麻烦,刘满堂瞧见这儿人越聚集越多,不由得沉默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励耘越众而出,来到了朱二的面前来。
这些年来,张励耘一直带队,负责特勤一组的常务,本身就有一股威严在,他一出来,朱家人的气焰,顿时就消减了几分。
张励耘一身灰色中山装,沉稳站着,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该说的,老刘都已经说过了,你们朱家人现在纠集这么多的村民,是打算暴力抗法,对吧?”
朱二情绪激愤地吼道:“我们暴力抗法?笑话,我朱家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在这岛上打渔织网,就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恶事,你们一来就想要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就许你们做,不许我们说,对吧?”
他说得铿锵,周围的村民被这么一煽动,立刻群情汹涌,骂声连连,特别是刚才那老头子,恨不得冲到我面前来,指着我的面骂。
的确,我刚才是由骗了他,这骂声,我也得挨着。
然而张励耘顿时就不乐意了,气沉丹田,奇经八脉陡然一热,一股劲气从口中喷出,猛然一吼,整个空间都是一阵嗡嗡作响,身体稍微虚弱的人,甚至都有些站立不住。
张励耘性子沉稳,经验也丰富,自然知道像这种闹哄哄的时候,需要最为果断的处理方式。
一声狮子吼,将周遭的人都给镇住了之后,他指着旁边那两条趴在地上的死狗,寒声说道:“良家子的院里面,会养这么两头猛犬么?刚才那丑汉子的话语,你莫以为我们没听到,倘若不是我老大有点儿本事,只怕早就死在了这畜生的狗嘴里去。你朱家横行乡里的事情,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想跟我耍横对吧?就这一点,告你们一个蓄意杀人,也不为过!”
张励耘先声夺人,于情于理都占了先机,顿时就将朱二给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他自感理亏,张励耘正要趁势追击,旁边突然站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来,指着我们就怒声吼道:“好你个颠倒黑白、扭曲是非的六扇门,照你们这么说,我朱家当真是罪大恶极了,有本事,你们把我们朱家一门十六人都给铐走,冤死在那牢里最好!”
小姑娘长得秀气,又会讲话,说得慷慨激昂,旁边的刘满堂怒气冲冲地喝道:“朱小柒,你不是在余杭上大学么,怎么会回家里来?这儿没你的事,闪开。”
那朱小柒像个民国进步女学生一般,愤然喊道:“家已经不是家,国也不将国,我上什么学,不过一死罢了。”
她说得悲情,而周围的朱家人也又要闹了起来,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越来越混乱,我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走上前来,轻轻拍了一掌。
一掌,深渊三法之魔威。
无数人都感觉到呼吸一滞,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软,想要跪倒在地。
一击而魔威生,魔影丛丛。
刚才还想要找我麻烦的那老头一口唾沫没有呸出来,下意识地又咽了回去。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朱二和朱小柒的面前,盯着两人好一会儿,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朱二,你的小女儿不见了,是跟随着你父亲离开的,对吧?”
在我的注视下,朱二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说对。
我又看向了朱小柒。
她低下头去。
我依旧用很平静地语气说道:“朱小柒,我想请问一下,朱二的小女儿,应该也就是你的堂妹子,她应该不算大,叫你做姐姐吧?”
朱小柒点头,说嗯。
我伸展了一下手臂,强忍着心中的愤怒,缓慢地说道:“朱二,朱小柒,你们两个人之所以在这里隐瞒,都是为了孝道,这我理解。因为朱大是你的兄长,是朱小柒的父亲,为了挽救他的性命,你们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但朱小柒,我想问一个问题,倘若能给代替,你愿不愿意替你堂妹子,去受那苦?”
朱小柒浑身一阵,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咬着牙,生硬的点了点头。
我却呵呵一笑,说道:“你愿意,因为被救的那人,是你的父亲,而且看你的体型,应该是交过男朋友了,想着也不过是被狗咬一下。那么我想问一句,你可问过,你堂妹子是否愿意?”
朱小柒强憋着心中的情绪,喃喃说道:“我叔说愿意……”
我脸色一翻,愤然骂道:“愿意你妈比——亏你们想得出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被推着去受那屈辱,你们叫她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
朱小柒被我一喝,顿时就崩溃了,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抓着自己头发哭嚎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不过我又害怕我爸爸离我而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崩溃了,而这个时候,刚才的那个丑汉突然一声大吼道:“小柒,二爷,你们别中了他的计,他对你们使了邪法!”
朱二恍然大悟,这才知道朱小柒为何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公之于众,对我怒吼道:“你敢诓我?”
我摇头苦笑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想让你们问下自己的良心而已……”
朱二与我对视,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颓然地后退两步,仿佛骨头都被抽去了一般,叹了一口气,眼圈一瞬间就红了,对我说道:“我也不想的,小琴那么乖,可是我父亲说这是救我哥唯一的机会……”
我没有听他诉苦,而是直接说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我一问,那中年丑汉立刻蹦了起来,冲着他喊道:“二爷,你不能说啊,你若是说了,大爷说不定就活不了了!”
他说得朱二犹犹豫豫,而这时那趴倒在地的朱小柒却说了:“那畜生是慈航别院请来的帮手,说除了满足他的要求之外,还要我爷爷去帮慈航别院做一件事情,方才能够帮我爹治病,人两天前,就去了普陀山。”
她说完,那中年丑汉怒吼一声,猛然扑倒在地,使劲用拳头捶着院子的青砖石。
一拳又一拳,捶得双拳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都没有停歇。
我没有理会这人的愤怒,而是朝着那小姑娘微微一笑道:“朱小柒,你用你的良知和善良,拯救了整个朱家。”
我转身离去,那女孩儿忍不住朝我喊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旁边的张励耘开口说道:“他是陈志程,国家宗教总局的人。”
“黑手双城?”
我听到好几声惊呼,以及无数的吸气声,却没有回头看一下。
离开朱家,我让刘满堂把手下的兄弟留在这里,看住朱家的人,不让他们通风报信,而我则召集其余人离开。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我们马不停蹄地乘车前往渡口,赶往普陀山。
那慈航别院在普陀山的西面山侧,一个藏于深山的山门之中,跟茅山这种洞天福地相差不多,在外面也有接待的院子,刘满堂带着我一路赶到,找到院子里的知客僧尼,讲明此事。
对于我们夜闯尼姑庵的行为,对方给予了闭门羹的冷处理,刘满堂自然要闹,一番喧闹,又拿公门来压人。
那女尼冷然一哼,指着隔壁的院子说道:“说到公门,我们这里倒是有一位罗局长在此做客,让他来评评理,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