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懒懒散散的站在校场上,或拄着长枪或瘫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军队该有的样子。
萧亦环视场中,偌大的校场上仍是显得有些空旷,甚至都不用仔细去查,萧亦只是略微一看便知道来的人大致数量,定然不到一千之数。
等这些人准备的差不多了,萧亦才是道:“若是本军门没有记错,镇城的在册官军要有步军一万两千三百六十人,马军五百六十二十一人,骡马三千余匹,为何只剩下了你们这些老弱?”
说到这里,萧亦特意顿了顿,去看那些官兵的反应。
果然,这些人根本没想到萧亦会将镇城的官兵在册者摸的这么清,听到萧亦问起话来,顿时都变得有些畏畏缩缩。
谁都不敢再发出什么响亮的声音,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这也是各地军镇、卫所的常事,多数将官皆是瞒报、多报,用以从朝廷处多支取军粮、衣甲与军械。
但若是往大了说,抄家灭门也不是不可能。
自明代伊始,洪武皇帝朱元璋便深恶痛绝此类现象,并依此立下了严规,但凡是瞒报的武将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明律对此也有十分严苛的要求,在最初时的确是起到了好效用。
不过两百多年下来,朱元璋当初耕田为战的想法早已不复存在,卫所军制已是名存实亡。
军户的的屯田大多都被当地的世家豪族侵占,慢慢的卫所士卒便由自力更生的军户转换成了变相的‘佃奴’。
到了这明末,各处灾害四起,贼虏祸乱各处糜烂不堪,卫所士卒更是被剥削殆尽,甚至能活下去都成了奢望,每年成批成批的逃亡。
或是加入流民四处而逃,或是加入农民军只求活命,反正是不会有人加入官军。
“这…”
一众官兵推推搡搡的将一人推出,原来是一名镇城的百总,这百总便是在场的官兵之中带衔最高者了。
被推出来后,这百总一时间畏畏缩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的喧闹声,一行十几骑当先而入,随后而来的是大批大批的军户。
为首的自然是吴锐与那一批形影不离的镇城将官,几个千总、数个把总皆是簇拥在吴锐身后。
吴锐骑马到了将台跟前,并没有下马的意思,而是昂首看着萧亦,道:“速速列队,让我们的军门大人好好看看咱们大同官军的雄风!”
听到吴锐的话,萧亦险些没有笑出声来,就眼前这些人,甚至都没达到萧亦眼中的劳役标准…
吴锐下令显然比萧亦好使多了,话音刚落,那些镇城将官便是积极调动着属下的军士,几千人的喧闹声听在耳中也是嗡嗡作响。
而这整队的全过程吴锐也没有一点下马的意思,一直是骑着马在萧亦眼前指手画脚,晃来晃去。
更是不断用眼角余光往后撇去看萧亦的表情,见到萧亦一直是丝毫未动,虽然心下也是有些纳闷,但却很快被欣喜所冲散。
这萧亦定是被自己的威势所惊吓住,这才不敢动作与言语,想想也是,一个民夫出身的人怎么见过这几千的官兵大阵仗。
孰不知他在萧亦眼前就如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之所以不言语,那是因为这校场发生的事全都在萧亦的料想之内,只是不愿多费口舌而已。
就这样,喧闹的声音直持续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时才慢慢静下来,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很快就响起了一片的唉声叹息。
“军门,散了吧!”
“是啊军门,操练一整日了,我等早已是腰酸腿疼,怕半年都无法出操了。”
这声军门倒不是对萧亦说的,而是对骑在马上高昂着头的吴锐。
听到属下对自己的称呼,吴锐不禁欣喜异常,但面上仍是轻咳一声,故作严厉道:“怎么可以这样说,本军门已经不是总兵官了,以后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本军门了。”
说是如此说,但自称仍是以‘军门’自居,萧亦心中摇头不已,这种人一辈子都为了一个总兵之位,追名逐利,才是真的可怜。
一个千总上前抱拳道:“不可,我等皆以为只有吴军门才当得起这军门二字,至于那…”
说到这,这千总朝萧亦撇了一眼,道:“不过是个年轻后生罢了!”
“哈哈哈!”
说完,一众的军户尽是哈哈大笑,而萧亦则只是站在将台上,面色不变,淡淡看着这一群乌合之众,看他们要在自己眼前意淫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吴锐这次连装都不装了,索性大手一挥,道:“走吧,大家都散了吧!操练了一整日也都累了,回去好生歇息!”
“谢军门!”
吴锐说完,这些军士顿时作四散状,三人一伙两人一队的正欲离开这校场,指着萧亦也是不断嗤笑。
这个时候,萧亦忽的说道:“就这么走了?不想解释解释为何官军人数比文册上少了接近半数吗,吴大军门?”
吴锐本来是见萧亦屁都不敢放一个,心中大定正欲策马离去,却忽然听到萧亦声音。
军户都刚刚走了没几步,听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萧亦忽然说话,皆是回过头去惊异的看着前面。
却见按剑而立的萧亦轻轻摇晃了下身子,冲一侧道:“王总旗,将文册给咱们吴大军门好好看看,这大同镇城到底缺了多少兵额!”
“是,军门!”
王辉毫不迟疑一抱拳,虎虎生风走到后面桌案上,拿起一本文册到吴锐马前,冷眼看了吴锐一眼后直接绕过吴锐的手,将文册扔到马下。
吴锐傲然身在半空的手什么都没接到,脸上神色由红边白,又渐渐变得铁青。
他甚至听到了身旁那些军户的谈论声,这使他感觉颜面尽失!
‘噌’的一把抽出佩刀,吼道:“好你个王辉,本军门以往没有抓住你们,这次你们倒都集齐了,来人!”
“给们本军门将这些犯上作乱的贼人都抓了,不!给本军门当场格杀!”
吴锐指着王辉等人,气急败坏的吼着,那些军户听到命令后也是朝这里逼近而来。
按他的想法,当着萧亦的面杀了这王辉,也能让萧亦知难而退,心甘情愿的被他吴锐架空。
却不料,萧亦猛然一声大喝,抽出戚家刀直指吴锐,环指那些军户与将官,声音中透着无尽的阴冷。
“本将在这里说最后一次,现在扔下武器的,本将可既往不咎!”
萧亦说完,王辉与那些标兵亦抽出各自的马刀、腰刀,警惕的看着这些军户与将官。
吴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气反笑道:“萧亦,你莫要忘了,这可是大同,还不是你想撒野就撒野的蔚州!”
“放肆!你吴锐自称军门已是犯上作乱之罪,马入校场更是罪加一等,你平日以来仗着权势屡屡欺辱军民百姓,真当无人知晓吗!?”
见吴锐面有震惊之色,萧亦继续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尔等各自有什么罪行亦当自知!”
“哈哈哈,萧亦你可真是天真狂妄,你莫非想要用几十个人对抗我大同数千强兵吗!啊?”吴锐怒吼不已。
“万胜!”“万胜!!”
吴锐话音刚落,忽的一阵地动山摇的喊声传来,差点没将他惊得滚落下马。
这股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由远及近整齐洪亮,令这些本就是惊疑不定的兵痞更加是惊惧不安,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怎么了?”
“这是什么声音?!”
这股喝声声音越来越近同时,整齐的步子声也轰然从四周响起,整个校场好似都在这步子声与战吼声中战栗。
校场敌楼上的几个兵士屁滚尿流的跑下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喊着什么。
“永安军,永安军来了!”
“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