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雨夜
景珏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对百里渚告辞,“既然庄主有了严密的防范,那我也就不用多担心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便好。时辰已经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待到景珏与宁雨宣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后,百里钧神情微凛,玊公子这个名号他是知道的,当初他来铸剑山庄的时候,自己虽然年纪小,但也开始记事了,可自从今日傍晚在竹林旁边听到那两人的对话,他就对这个人的来意十分怀疑了。
他问百里渚,“爷爷,我今日看到有两人从玊公子的院子里出来,还谈论到幽城、南疆、佛骨舍利什么的,这个玊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头?他这个时候来铸剑山庄,到底有什么目的?”
能从他的院子里出来,想必不会是外人,百里渚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天子出来,身边怎么可能会不带人手的。百里渚沉着脸,“我上午的时候不都与你说过了吗?你别打听玊公子的身份,只要知道,我们对他恭敬些,总不会错的,”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对了, 看着你姐姐一点,让她别靠玊公子太近,小心惹出了麻烦。”
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住气的,百里钧对他的这个答案十分不满,“爷爷,再过一些天,铸剑山庄都要交到我手上了,你为何还要瞒着我,对他恭敬,孙儿会做到的,但总得有个理由吧,”否则日后,他岂不是要两眼一抹黑了?
百里渚长叹了一声,他这个孙子,性子像极了早去的儿子,什么都要追究个到底,对他而言,日后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呀,他看着百里钧,“哼”了一声,虎着脸道:“把手伸过来。”
到底是爷孙儿的关系,百里渚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的爷爷是松了口的,腆着脸笑着将手伸了过去,“爷爷放心,我会瞒着其他人的。”
百里渚摇头晃脑的,像极了个老小孩儿,“这是奖励你的,刚才林家那小子想拉着大家伙儿给玊公子下套,你还知道分寸,知道出来说几句,”说完,他才慢悠悠地伸着食指头,在百里钧的手掌心,写下两个字来。
虽然已经知道了玊公子的身份不一般,但是在感知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这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百里渚所写的两个字,正是“景帝”,玊公子竟然是景国的皇上?难怪他周身盈溢的都是王者气派。对了,当今皇上的名讳单一个“珏”字,“玊”字正是由此幻化而来的。
如今云城也在景国的境内了,尽管这地界于他们江湖上的来说,关系并不是很大。他们铸剑山庄竟然跟皇上交好起来,百里钧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爷爷,那......”
他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百里渚将他打断,“你想要知道的我已经与你说了,其他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也别去多问,只要管好山庄大小的事务,等白汀州的事情过去了,这山庄,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这么一说,竟多了几丝伤感,“滴答——滴答——”几滴雨点落了下来,干燥的地面上多了几个颜色略深的小圆点,循序渐进的,雨滴落下来的频率越来越快。这个过程只一刹那的功夫,大雨就瓢泼而至。
百里钧收回视线,站在百里渚面前,意志沉沉,“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山庄的。”
雨声伴随着风声,带着山里的秋意凉不断侵袭。百里渚爱抚着乖孙儿的头,“阿钧,爷爷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孩子,有些事情,不要只看到表面,得学会着用心去感受,这是除了铸剑术之外,爷爷交给其他的东西。”
不知道百里钧等明白这段话,需要多长的时间,过去的是非恩怨拖至如今,他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所为,以至于给现在的后代造成这般的牵扯。但是在这些是非之前,他首先是山庄的庄主,是不会任由白汀州,将越泽剑带走。
一场秋雨一场寒,半夜而至的秋雨不仅声势浩大,更是缠绵悱恻,带着绵绵冷意,侵入人骨。而云城城中,夜晚漆黑,看不真切,但仍有人骑马而过,发出“哒哒”不断的声音,城门口下亮着微弱的烛火,守城侍卫也躲了起来喝酒取暖。
那几个戴着斗笠的人骑马被拦在城外,隔着城门也能听见里面侍卫喝酒赌钱的声音,为首的立即上前啪啪拍门,“快开门,我等奉临都大理寺之命前来,若是耽误了,小心你们的狗命。”
听到临都大理寺的名号,那些人不敢再偷懒,赶忙去开了门,见到了那张大理寺的令牌,侍卫们都点头哈腰,将几位迎进了城中。那几人也并未久留,进了城之后,就骑马直奔城中心而去。
万籁俱寂,唯有雨声不断打着窗棂,沙沙作响。盛隆客栈中,许多间客房的灯早已熄灭,只有大堂的烛火还亮着,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酣。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客房亮着烛火,住在其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就下了落山的白鹤。
他离开铸剑山庄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云城,要是让父亲知道,他空着手回了苏城,是怕连腿都会被打断。当然了,他留在云城,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喜欢被无限延长,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自从回了客栈之后,他就没有出过屋子,一直坐在桌前等着,他没有找人传消息给那个人,但是他相信,那人一定会自己找过来的。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忽然窗子外面有一阵异动,不是雨打的声音,反倒像是被石子砸的,白鹤听闻,立即站了起来,果不其然, 一个黑影直接破窗而入,带着一身水汽,连着屋内的地上,也被弄湿了一大片。
白鹤只看着眼前的男子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黑巾,又撕下了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费了好半天劲才道出两个字来,“大......大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曾经的青玉门大少爷、铸剑山庄的孙女婿,后来的碧落风云堂的堂主——白汀州,他脸色带着不寻常的白,虽然浑身湿透,极其狼狈,也掩盖不了他的俊朗模样。比起白鹤的反应,他似乎还是当初在青玉门的那样,与自己的弟弟一点隔阂也没有,上前几步,捶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就不记得大哥了?”
大概是白汀州这样的动作,消除了他心里的紧张、担忧,白鹤也笑了起来,“大哥说哪里的话,不管大哥人在哪里,永远都是我的亲大哥。”
于此话,白汀州只笑不语,径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着茶水,一口气喝干,“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大哥,那为什么下午就急匆匆地离开了铸剑山庄?”
像是随意问出口的话,白鹤却是一僵,他没有坐下,垂着头,“这几日,铸剑山庄的诸多人,都是想致大哥于死地的......”
他话只说了一半,白汀州是他的亲大哥,尽管家中已经将他逐出了青玉门,但是他不可能不认,要他跟着那些人一起追杀自己的大哥,他做不到这般。青玉门的几位长老,和他的爹娘,都只在意青玉门的名声和地位,当初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毫不犹豫地决定将大哥逐出青玉门,甚至还剔除了家谱,可他没有那么冷血。
后面未说出口的内容,白汀州全然明白,他沉默了一阵,站在白鹤面前,“白鹤,你现在是青玉门的少主,如此仓促离开山庄,全武林的人都会知道青玉门是个怕死的,听大哥的话,明日一早就回去,还来得及,至于你还未拿到手的越泽剑,大哥会帮你拿到的。”
白鹤一愣,有些不解白汀州此番的意图,“大哥,你今日当众夺剑,就是为了帮我们拿到越泽剑吗?”可就算如此,那到手的越泽剑也只能深藏于地下啊,若是在青玉门中出现,便成了青玉门盗剑的了。
白汀州笑了起来,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像小时候一眼单纯啊,“夺剑不过是一部分罢了,要是你帮铸剑山庄的人抢回了剑,还怕他们不将剑送给你吗?只怪你今日下午太胆怯了些,怎么,还怕你的那点剑术伤了大哥我吗?”
外面雨密风骤,白鹤摇了摇头,只是叫他如何要拔剑指向自己的大哥,“大哥,我们不要越泽剑了,你与我一同回去吧,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相信爹娘他们一定已经消气了。”
消气?白汀州心中冷笑着,自那次事情之后,他算是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了,整个青玉门,能让他留一点情面的,除了白鹤,再无其他。他正要开口拒绝,忽然动作一滞,感觉到屋顶上有人,匆忙之间, 他熄灭了桌上的烛火。
闻人秋正看兄弟情深这一场大戏看得正有趣呢,哪里知道这白汀州竟如此警觉,他瞪了眼藏在另一处的秦一,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这景珏身边姓秦的暗卫都挺讨厌的啊,不过好在,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管已经暴露了的暗卫们,径自飞身离开。
秦一暗中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汗还是雨水,带着众多暗卫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