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元槿听到邹元钦侃侃而谈的话后,忍不住笑了。
她没有看到蒋妈妈过来,已然和蔺君泓低语道:“我都没发现哥哥那么能干。往后见了贺大人,我可得向他举荐一番才行。”
蔺君泓一听元槿提到贺重凌,顿时嗓子眼儿里就开始泛酸,轻哼道:“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诸多官员,哪里只他一个?到时候看看谁有空,叫了来就是。何必非要找他那么麻烦。”
元槿就笑,“我非要找贺大人。你管我。”
蔺君泓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是在故意堵他的话。
岳父大人和大舅哥在,他不好多做什么,只能笑着捏了捏小妻子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眼看着元槿的耳朵开始泛了红,端王爷这才作罢。
蒋妈妈直接被四个半大的少年少女给无视,有些无措。
老太太倒是沉得住气。
她从蒋妈妈手中抽走了请柬,拿到蔺君泓跟前,说道:“过一个月是我哥哥的嫡孙成亲的日子。端王爷若是无事,不如一同来参加喜宴。”
蔺君泓抬眼看了看老太太,笑道:“你哥哥的嫡孙?”
“正是。”提到杜之逸,老太太还是很有些自豪,“这是个十分上进的孩子,很是能干。他如今在太子府里当西席,颇得太子赏识。”
“太子府。上进。能干。”
蔺君泓将这几个字句在唇齿间过了一遍,忽而笑了,与老太太道:“这婚事,我们都不能参加。”
即便是地位尊崇如端王,这样直截了当地拒了这个邀请,老太太也没法遮掩表情,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挺直了脊背,语气僵冷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难不成我这老骨头竟是请不起王爷了吗。”
老太太是想拿着自己端王妃祖母的身份来压蔺君泓。
但蔺君泓根本不理会这一茬。
他勾唇一笑,说道:“不过是个没品阶的小子罢了,还指望我们能出席?”
老太太气道:“他可是槿姐儿实打实的表哥!”
“端王妃的外家姓高!”
看着老太太变幻莫测的神色,端王爷冷冷一哼。
“我端王府里,即便是个厨里帮忙的伙夫,那也是得过三等授奖的兵士。他不过是个无功名无品阶的白身。老人家这是哪儿来的底气来请人?”
老太太被蔺君泓堵得没了话。
她看着邹宁扬和邹元钧、邹元钦,刚要开口指责,被蔺君泓抬手止住了。
蔺君泓不动神色地朝邹宁扬父子三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沾这事儿,由他来说。
邹元钧、邹元钦拿不定主意,去看邹宁扬。
邹宁扬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
蔺君泓朝老太太又是一笑,说道:“我奉劝您一句,别打扰我家的人。真要排资论辈,你们可是担不起。”
“我生的儿子,我养的孙子,端王爷如今告诉我‘担不起’?”
老太太端正地缓缓地坐到了蔺君泓对面,“这话即便拿到皇上面前,怕是也站不住脚的。”
“说到皇兄,我们还真可以拿他来论一论。”
蔺君泓有些不耐烦了,抬指轻叩着桌案,“蔺天诚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叔叔。那个叫杜什么的,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小跟班罢了。真要论起来的话,他们可是比端王妃低了一一个辈分,比起岳父大人,更是低了两辈。”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样说起来的话,老太太是那边的人,按照那边排资论辈。我父与我兄是这边的人,从我这边排资论辈。”
端王爷缓缓收指,莞尔一笑,“您老人家和我父还是一个辈分的。”
老太太一听他直接把邹宁扬叫成“我父”了,她却还只是个“您老人家”,连句称呼都没得上,顿时气极,拍案而起,“我是你祖母!”
“恕我直言,您为了些银钱和铺子,已经签字画押,绝了这边的关系了。”蔺君泓说道:“不只是京兆府,为免往后出岔子,我特意让人在刑部和大理寺都将此事备了案。”
这事儿邹家人都不知道。
邹宁扬也有些讶异,“王爷这是……”
“嗯,我家王妃有关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得妥当一些。免得往后再出意外,让她烦心。”
蔺君泓勾着元槿的指尖,侧首与邹宁扬说道:“往后有了宗人府,也一并报上去就是。”
设置宗人府的事情,邹宁扬也有所耳闻。
认真说来,无论是往三司的哪一处报上这种事情,怕是都要经过重重关卡方才能行。
更何况是专司皇族宗室之事的宗人府?
不过蔺君泓将这事儿说的那么云淡风轻,邹宁扬也不好过多置喙,只得轻轻点了下头。
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站在那里,全身都有些微微发抖。
蔺君泓勾勾手指。
繁武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爷。”
蔺君泓指指老太太,“送客。”
繁武应声,朝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太太大怒,对邹宁扬道:“你就这么由着一个外人欺负人?”
“老太太先是觉得杜家比邹家亲,后又觉得二房比大房亲,再后来,全邹家都比不过太子府去。一次次地将我儿置于危险的境地。但是端王爷却处处维护我儿,保她安然无忧。”
邹宁扬平静地说道:“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老太太气极,也顾不上体统了,大跨着步子就要朝邹宁扬行去。
结果,斜刺里闪出一个人来,将她拦住。
“邹老太太,这边请。”繁武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太太冷哼道:“你什么人,竟然也敢来拦我!”
“先皇御封王府一等侍卫,从三品。殿前行走。”繁武沉声道:“老太太身无诰命,本官请您出府,还是可以的。”
当年邹宁扬立了大功,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并未为母亲请诰命,而是为亡妻请了个一品诰命。
故而高氏是有品阶的,老太太却没有。
繁武这话一出,老太太又气又怒。
但是她再怎么样,也不敢和个从三品的高官对着做。最终只能在繁武的一路“护送”下,出了府。
经了老太太意外到来这一件事后,很奇异的,蔺君泓和邹宁扬父子几个之间的隔阂少了许多。
邹宁扬甚至把蔺君泓单独叫到书房去,促膝长谈了两个时辰。
元槿看了几次,他们都没出来。
她忍不住跟哥哥们抱怨,说是爹爹有了女婿就不要她了。
“今日分别后,下一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呢。”元槿说着,颇有些伤心,“结果,道别的话都来不及多说几句。”
“谁说来不及讲了?”邹宁扬的声音忽地在他们身后响起,紧接着是他的一阵爽朗大笑,“说罢,槿儿有什么要说的,我一定会好好听。”
元槿哪里料到父亲忽然就出来了?而且,还把她的抱怨尽数听了去。
对着哥哥们戏谑的眼神,她红着脸憋了半晌,讷讷不得言。
蔺君泓笑着走上前来,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温声道:“往后你想念父亲了,我带你去福建探望就是。而且,父亲也不见得会在那里待很久。你又何必这般伤怀。”
元槿明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却还不由得期盼着问道:“真的?”
蔺君泓说道:“我哪里骗过你。”
邹宁扬看着他们两个,心下宽慰。
因为之前的促膝长谈,午膳的时间耽搁了不少时候。
邹宁扬吩咐了摆上午膳,这便凑着中间摆膳的时间,把孩子们叫到书房里叮嘱一番。
他将府里的事情安排给了两个儿子。
最后,他特意留下了元槿,与她说道:“王爷是做大事的,英武果决,偏偏拗不过你。槿儿性子柔软,心善,却要记住,万万不要拖了他的后腿。小事上听你的,可以。大事上,莫要阻了他。”
元槿不知父亲和蔺君泓到底说了什么。
但是,她知道,父亲特意对她说了这样一番,定然这是掏心窝的话,就认真地应了下来。
午膳后,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蔺君泓和元槿便往回赶。
——邹宁扬明日就要离开,今天还要继续收拾行装,晚膳若还在邹家用的话,少不得要耽搁了邹宁扬的安排。
将要和父亲分别,元槿有些伤感。
蔺君泓和她一同倚靠在车壁上,揽着她,和她聊着些往年他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借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多时,车子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了车夫行礼问安的声音。
两人撩开车帘往外看去,才发现竟是遇到了徐家兄妹。
元槿可是很久没有遇到他们了。
先前她生辰的时候,听说他们去过,只不过被那闹事的“柔弱女子”给阻了脚步,未曾进邹家。
两人成亲的时候,徐云灵没来。
徐云靖参加了喜宴,不过,元槿依然没有见到。
端王府的车子是徐云靖骑马拦下的。
元槿知晓徐云靖许是有事情和蔺君泓说,便跟着下了车。
看到对面也下了车的许久未见的徐云灵,元槿颇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思及之前贺重凌所说,徐云灵向他说出杨驸马嫌疑一事,元槿对徐云灵的印象已然改观了不少。
因此,当徐云灵向这边走来的时候,元槿朝她笑了笑。
徐云灵之前脚步有些迟疑,神色也有些犹豫。
元槿这个笑容给了她莫大的鼓励,让她脚步加快了不少,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