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之余,竟是有些无措。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居然撞得椅子刺耳地刺啦一声响。
元槿被这声响惊了一跳,定定神,说道:“贺姑娘说大人有事寻我。不知是什么事?”
细听元槿话语,贺重凌有些了然,定然是重珊搞的鬼。
他暗暗快速思量着,待到元槿话音落下后,便淡然自若地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元槿到一旁说话。
最后贺重凌择在离宾客稍远、旁人听不见他们对话,但又不会远到旁人看不见他们的一处树下,这才驻了足。
借着路上行这一段路的短短时间,他快速思量了下。
贺重凌知道,元槿只有在提及杨驸马那个案子的时候,方才和他应对自如。故而停下来后,他便说道:“是有一些事。不知槿儿可是疑惑婢女之案?若你有所疑惑,可以问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前便想与你提起这个,只是一直苦无机会。”
元槿没料到他会说起这个。
说实话,她知道那案子有个十分关键的证人。凭着此人证词方才寻到了证物。
不过那证人指证了杨驸马后,因身份十分特殊,所以关键证人的身份连同证词都做了保护。分毫未对外人说起。只贺重凌一人知晓。
元槿知道这事儿要分外保密,故而想要寻探对方身份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并未问出口。
谁知贺重凌却是一笑,说道:“槿儿可是想知出言之人是谁?”唯一困住她的,恐怕就是这个了。
元槿猛地抬眼,望向他。
她没说她想问什么。但他知道。
贺重凌道:“经常出入,却非府内人。”
元槿思索了下,猛地惊悟。
徐云灵?
她朝护国公府方向遥遥地指了下。
贺重凌微微颔首。
一时间,元槿的心情十分复杂。
说实话,她真的不喜欢徐云灵。就凭徐云灵处处针对她,她也没法和对方友好相处。
更何况春华的死,或许与看到了徐云灵和杨驸马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但是,当着左少卿的面,一个姑娘家能够亲口说出来自己和杨驸马十分熟悉并为此作证引出关键证物……
那是极其不容易的。
贺重凌看着元槿的神色变化,看她眉心微蹙思绪过重,就忍不住想要抬手往她眉间轻抚下。
谁知刚刚抬起手来,还未有所动作,女孩儿已然抬了头。
“多谢贺大人。”元槿说道:“不知贺大人如何说服了她来作证的呢?”
她相信,贺重凌又无数个法子可以得知杨驸马与徐云灵的一些事情。
但,要说出一些重要的话来,得是徐云灵自己乐意了方可。
贺重凌有些为难。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很多话都不方便同一个小姑娘说。
但看女孩儿神色坚定,有种不知真相决不罢休的决然劲儿,左少卿大人微微笑了。
当初见她的时候,一个小姑娘就这么着闯进了义庄去。不怕脏不怕气味难闻。
难道此刻她会因为几句话而介意?
她不过是求个真相罢了。
更何况,贺重凌知道,元槿应该是晓得证人是谁的。只不过双方都不能提起。
“我带她去看了春华的尸身。告诉她,春华是被人扼死。死前经过剧烈挣扎反抗。而且……”
他顿了顿,心里头换了无数个词,最后择了最含蓄的一个,轻声说道:“而且死后遭受了欺侮。”
元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杨驸马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到女孩儿这般情形,贺重凌一下子就有些后悔了。
刚才择什么话题不好,偏偏选了这个?
而且,自己不该说的那么详细。
这是她的生辰宴。可他却说出了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
只可惜他往年没有过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所以只凭着往常与同僚或是旁人的相处模式来判断。
如今后悔,实在是晚了。
贺重凌正要出声宽慰,却见女孩儿敛衽行礼。
“多谢大人。”元槿说道:“幸好大人详查,才还了春华一个公道。”
贺重凌忙道:“这是我应当做的。”
元槿勉强地扯了扯唇角,行了几步,却被贺重凌唤住。
“还请槿儿为此事保密。”贺重凌道:“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起过。”
元槿认真说道:“多谢大人。我自会如此。”这便离开,回了自己位置上。
元槿到的时候,女孩儿们差不多刚刚喝过了一盏茶。
贺重珊见到她的时候,颇有些雀跃,冷然的眉眼中都藏着欢喜。
可是看到元槿有些黯然的模样后,贺重珊瞬间改了主意。
她拧眉问元槿:“他和你说了什么?”
元槿自然没法和贺重珊说,又没法扯个谎给她讲,不然人家兄妹俩一对质,什么都戳穿了。
故而她只能说道:“随口聊了几句。”
随口几句能成如今的模样?
贺重珊心里头纠结的很,忍不住暗骂了自家哥哥无数回,白瞎了她一片好心。
葛雨薇倒是觉得十分好奇,“你和贺大人说了那么久的话?”
“也不多。”元槿说道:“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她说的是大实话,从她离开到回来,并没太久。两人碰面,也就那么一小会儿。
葛雨薇眸色黯然了一瞬,片刻后笑道:“也是。其实没多久。”
贺重珊定定地看着葛雨薇,忽地烦躁起来,几口喝完了杯中的茶,忍不住说道:“葛雨薇,穆效多好啊,你何必呢。”
她们两个素来不对盘,一般都是“瘸子”“疯婆子”地叫着。那么多年,早习惯了。
虽然吵来吵去没个正经,可是双方都知道,一旦叫了名字,那就是在说很认真的事情。
葛雨薇不悦道:“他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
“你如果不是……”贺重珊声音猛地拔高,再慢慢落了下来,“也就不关我事了。”
别人都没听懂。
包括元槿,包括许林雅,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
葛雨薇却是脸色苍白地笑,“你们贺家人就是事儿多。”
“是啊是啊,事儿确实多。我巴不得你看不上我们贺家人呢。”
贺重珊不耐烦地回了句,不顾葛雨薇脸色骤变,拉了元槿说道:“来,吃东西吃东西。姐姐疼你。”
说完这句后,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幡然醒悟后,察觉到虽然自己年龄稍大,但让元槿叫她一声“姐姐”,还真不太自在。
故而贺重珊含糊说道:“终归我往后会对你好就是了。”
葛雨薇将这一切收入眼中,默然不语。
元槿悄悄问她怎么了。
葛雨薇笑得温和。
她给元槿捋了捋鬓发,细致地弯到耳后,“没什么。如果是别人,我可能还会生气,还会不甘。不过,如今是你的话,我什么都不计较。”
元槿听得一头雾水。
但看葛雨薇待她依然如故,只贺重珊莫名地对她热络了许多。
元槿虽不明白为何,依然是心情好了不少。
老朋友都还好。又多了个新朋友。
对她来说,今日算是颇为美好的。
这次高老爷子带了不少的美酒过来。
借着外孙们的生辰,老侯爷就把这些美酒分给了大家品尝。
说实话,南方的酒和北方的很是不同。
北方的辛辣,甘醇。南方的柔和,甘美。
都是好味道,但,初初入口,很有些不适应。一旦多尝一些,那美味就溢在唇齿之间,令人回味。
众人对这些江南的酒赞不绝口。
老爷子大悦,特意叮嘱了,让元槿也尝上一尝。
所以,她就分得了这么一小盅。
元槿小口小口地抿着,觉得很是好味,就让人又给她倒了些。
不知不觉地,已经连饮三盅。
葛雨薇看她双颊绯红,赶忙止了她的动作,让人给她端汤过来醒酒。
贺重珊和许林雅看元槿神色清明,好似没事,就劝葛雨薇不用那么急。
葛雨薇却坚持让人端了醒酒汤来。
看到她那么紧张,元槿知晓自己肯定是和双胞胎哥哥邹元钦一样,喝点酒就脸色有变化。
想到之前打趣哥哥的那些话,元槿笑着说道:“往后我若是缺了胭脂,喝几口酒就成了。纯天然绿色无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