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厢,布教头的身影出现在住处。
他将屋内的蜡烛点燃,然后端到书桌前,再将那幅画放下。
这幅山水图,画工并无值得描述之处,皆因秘密并不在画上,而是在……布教头拧开画轴的机关,将藏于其中的名册取出。
原来,名册就藏在这里面!
咦?可是,为何布教头好像早就知道似的呢?
嘿嘿嘿。布教头露出了一丝奸笑。
不会有人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他设的局啊。
麒麟社,烛火幽微,影影绰绰地映在影壁上,柴王爷听到下人来报,才知道小柴王的死讯。犹如晴天霹雳,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茫然怔楞了许久。墙壁上还挂着柴家先祖的画像,他一直盯着那画像出神,忽而痛哭起来,直哭得涕泗横流,哀嚎道:“我的羽儿啊。是谁干的!到底是谁!”
柴王爷膝下只有柴司羽一儿,这不相当于让他绝后吗?
让他如何不伤心欲绝呢。
而侍候在旁的布教头垂下头,拱手道:“主上,我怀疑是八王爷派人所为。他早对我们麒麟社有所怀疑,当时吕贵妃向皇上举荐主上时,那八王爷不就极力反对么,可惜小柴王拿到名册的时候,又被夺了走。”
“莫非,那名册已落入八王爷之手?”柴王爷急迫地问。
布教头说:“我不敢断定。但是形势迫在眉睫,我们得赶在名册曝光之前行动。我知道小柴王的死对主上很大打击,但主上不能在此时乱了阵脚。”
柴王爷只好忍痛,他收敛了心神,紧闭着双眼,如今一腔悲痛也化为了愤怒,叹息道:“吾儿啊,算你枉死,父王必定为你报仇,将那害你之人碎尸万段……”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即使再愤怒也只能隐忍不发。待他平复了心绪,才抬头问布教头:“军师,都安排好了吗?”
布教头说:“投靠我们的将领都已安插到各部。这三十万大军已尽在我们掌握当中。只要树起反旗,大家必定响应。”
“哼。”柴王爷冷哼一声,声音都跟着沉了下来:“如此甚好!当年赵匡胤使奸计夺了我柴家江山。今日,我要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他一手覆在座椅把手上,死死紧握着,似心有不甘。
“主上莫要生气。”那布教头眼底透过一抹精光,狡黠道:“此事一成,大宋便大势已去,主上也必定会扬眉吐气。”
柴王爷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柴王府内一片沉寂,四处披着雪白的丧幡,人人只道柴王爷痛失爱子,怕是沉浸在悲痛之内。却不知那柴王爷连儿子的吊丧也不顾,早就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朝延州府去了。
而在柴王府内,除了柴王爷不在,其余人倒是都在好好地为柴司羽守丧,其中以阿婴为先,她身着丧服,跪在灵堂前,早已哭得连眼泪都没了。
柳云懿与赵祈等人知道柴司羽去世的消息亦是悲痛不已,待三日后上了灵堂,便急忙过来祭奠。
柳云懿近日来也憔悴了不少,她一直觉得柴司羽纯良老实,如今年纪轻轻便骤然离世,让她也难以接受,更何况他还是自己挚友的相公,二人才新婚不久,便要遭遇生离死别,如此境遇,让她都忍不住觉得心酸。
随着众人一同来到柴王府,往日繁华的王府门前寂静无声,四处都挂披着白色,看得人莫名沉重,刚进院子里,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细碎沉闷的哭声。
大家的心仿佛也跟着这哭声沉了下来,他们走到柴司羽灵前,都为他上了一炷香,以慰他在天之灵。
而阿婴在看到柳云懿进来时,便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地控制着自己,她目光中是抑制不住的狠辣,可此时她却要将心中恨意死死地压抑住,她知道,就算质问柳云懿,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她要待在柳云懿的身边,伺机报复,这样才能为她的相公出一口恶气。
柳云懿为柴司羽上完香便来找阿婴,见她脸色苍白,神思倦怠,目光还有些怪异。柳云懿连忙上前,关心道:“阿婴,你没事吧?脸色怎的这么不好?”
阿婴收敛了神色,淡淡道:“没事。”
柳云懿见她恹恹的,只以为她是因为柴司羽之事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不禁叹气道:“你要节哀顺变,莫要再伤怀了,如今你的身子最要紧。”
阿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时,赵祈朝着柳云懿走过来,在后头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道:“柳柳,我们该走了。”
柳云懿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阿婴,轻声道:“那阿婴,我们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
阿婴却只是淡漠地抬起头来,唇角勾出一抹僵硬地笑,说了句:“慢走。”
柳云懿这才和赵祈离开了柴王府。
而待他们走后,阿婴才轻抚着肚子,目光淬血,恶狠狠道:“孩子,你要记住,这个柳云懿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为娘一定会替你爹报仇的。”
柳云懿与赵祈从柴王府出来,心情却更加低落,她垂着头,一路上只顾盯着脚尖看,赵祈见她心情不好,柔声道:“柳柳,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柳云懿摇摇头:“许是阿婴最近太过伤怀的原因,总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也不怎么理我了。”
“这也难怪。”赵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她新婚不久,相公便去世了,想必此时正万分痛苦,分不出心思来与你说话罢。”
“也是……唉……”柳云懿轻叹一声,说:“阿婴从小就受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好归宿,到头来却是这样。我只心疼她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希望她能想开些吧,不过我也不明白,这小柴王怎么突然就死了?他为人谨慎,而且是在老实,从来不会与人交恶,怎么会好端端地死了呢?”
“我也不知道。”赵祈摇摇头:“我只是听说他是在路上遭人抢劫了。”
柳云懿摸着下巴疑惑道 :“不过开封城可是在皇根底下,居然还有如此大胆,敢图财害命的贼人。”
赵祈说:“开封府尹已经接手此案,想必不久就会捉到凶手,还小柴王一个公道!”
“嗯。希望如此。”柳云懿这才稍显宽心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离开的背影后,冷石与苏子由从王爷府的一处墙角走出来。
苏子由看了柳云懿一眼,又转过头看向冷石,眉眼间竟添了丝如薄暮般的温柔,说:“冷兄你不进去安慰你妹妹吗。”
冷石摇摇头,他若有所思一般,只回头望了眼柴王府,然后径直离开了。苏子由轻轻叹了口气,却又担心不已,连忙追了上去。
延州府,西夏大军就驻扎在此地三十里开外之处,四方的军营整齐地排列着,甚至还有巡逻兵在整整齐齐的巡逻,着实是气势浩大,但奇怪的是,西夏人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在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驻守城池的范雍和狄青从瞭望台上连着几天都在窥伺西夏那边的动静,甚至还命值班巡逻的士兵们换班盯着,可日日士兵来报,都说对方毫无动作,但也没有撤兵之意,这令他们也好不奇怪。
知州衙门里,种谔紧皱眉头,对范雍说:“西夏人逼近我延州府三十里外,何以迟迟不进攻?”
范雍说:“莫非他们知我方大军将至,所以不敢乱动?”
狄青却道:“兵贵神速,西夏驻扎城外已有三天,非要等我方大军来才决一死战?恐怕内有乾坤啊。”
“狄青说的不错。”种谔点点头:“西夏人一向诡计多端,恐怕背后也在酝酿着什么阴谋,我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务必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时,一名手下进来汇报:“报告将军,柴元帅率大军已来到了城门口。”
范雍等人喜出望外,他们忙站起身,范雍道:“大家速来跟我出城迎接。”
他们赶忙来到延州府外,城门处,只见柴王爷在前,骑在一匹赤马之上,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士兵停在城门口,威风赫赫,不可一世,倒也有武将的威严之像。
范雍领着种谔与狄青等余下将领跪迎柴王爷,范雍在前,恭敬道:“臣率领延州府将领恭迎元帅。”
柴王爷翻身下马,目光略过众人,往下看去,他的眼神顿在狄青身上,面无表情道:“你就是那个羌人?”
狄青淡笑一声:“正是。”
“哼。”柴王爷却冷哼一声,忽然沉声道:“来人,给我捉住他。”
狄青大惊,他目光诧异地看向柴王爷,但又在刹那间被几位士兵架住,一副要押他伏法的架势。
种谔忙拱手道:“柴元帅,不知狄兄犯了何罪?!你要缉拿他?”
柴王爷说:“这狄青乃是羌人,是外族,说不定还是西夏人的奸细!如今四处征战,我决不允许有外族人来参与我大宋军事。本元帅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元帅无凭无据。”种谔抬起头,目光坚毅地回望过去,心中对这位大元帅的期盼已然湮灭,沉声道:“怎能如此冤枉他人。”
柴王爷微眯着双眼,轻哼一声:“在此征战之际,种将军还是谨慎些好吧……”说着,他又看向范雍和种谔一眼,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来人呐,给我抓住范雍和种谔这两个犯人。”
种谔惊诧地看着他,身后便有士兵来将他架住,种谔一边挣扎一边怒道:“元帅这又是何意,我们做错了什么要抓我们。”
柴王爷说:“你丢了清涧城,本就罪该万死,还有脸问我?”
“柴元帅,你这是欲加之罪!”范雍也挺起胸膛反驳着。
“欲加之罪?”柴王爷轻笑道:“清涧城破难不成是假的?种家军作为护城军难辞其咎。”
种谔恶狠狠地盯着他,怒道:“清涧城破,乃是军中出了奸细所致,更何况我父亲为大宋征战数余年,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城破那日他也誓死守卫城池,最终以身殉职,死在了清涧城,还有种家军多少弟兄,都一同葬在了清涧城。结果我们却成了罪臣么?”
狄青也道:“我与大宋有盟约在先,你可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奸细?若是没有,就不要血口喷人。更何况我还是羌族的首领,你就不怕杀了我会得罪整个羌族么?”
柴王爷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辩解,轻飘飘地说:“我乃奉圣上之命,接管延州府,如今延州府的大小事务皆由我掌管。”说着他又吩咐身后的将领道:“先将范雍等人押进大牢,听候处置!”
于是,范雍还有狄青和种谔三人刚拜见了这位皇帝亲封的西北大元帅,就被押进了大牢里。
范雍叹息道:“这柴王爷一到延州府就将我们拘押,是何道理。”
狄青说:“我怀疑这柴王爷大有问题!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扣押我们,掌管了延州府,居心不良啊。”
“不可乱说。”范雍急忙道:“柴王爷可是圣上派来的元帅”
种谔摇了摇头,“我倒觉得狄青说的不无道理。倘若柴王爷造反,他手下有大宋三十万大军,还有延州府的军队,真起了异心,一时都没有可以牵制他的人,大宋岂不危矣。”
范雍听了这话,也忧虑起来,低声道:“不会吧。皇上怎会如此糊涂,叫柴王爷做延州府的元帅呢?”
“如今他有无异心我们还不敢评定,但绝不能被他一直困在这里。”狄青说:“不如我逃狱去京城报信。”
“这……”范雍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道:“那便冒险一试吧。”
种谔说:“这大牢内看守的狱卒人数不多,以狄兄的身手,倒也能应付,只要出了大牢,后面就好说了。”
狄青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走到牢门口,朝着那位挂着钥匙的狱卒喊道:“喂,你过来一下。”
那狱卒不疑有他,径直走了过去,刚说出了两个字。
“干嘛……”
就突然被狄青揪着衣领贴在了牢门上,然后狄青另一只手利落地抓过他的胳膊,绕着牢门上的柱子用力一拉,便听“咔嚓”一声,那狱卒在瞬间翻着白眼,疼晕了过去。
狄青连忙解下他腰间的钥匙,打开了牢门,此时在走廊的狱卒们才反应过来,直直朝着狄青冲过来,结果刚靠近便被狄青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个干干净净。
他刚要逃出去,突然间,从门外涌进了一群兵,他们手上还拿着配剑,带头的是布教头狄青收敛神色,凝神闭气冲了上去,只是他没想到布教头的内力竟如此高深,三两下
就把狄青打伤了,然后重新扔入牢中。
布教头站在牢门口,不屑地轻笑道:“我早猜透你们的心思了。想报信?做梦去吧。”
种谔则冷冷地看向他:“莫非你们真要造反?”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布教头耸耸肩,他蹲着牢门前,与种谔平视,目光却是一片阴鸷:“王爷让我来询问几位,愿否加入我们。”
范雍厉声道:“你们休想,我范雍此生宁死也不做逆贼!”
布教头听到这答案并不意外,他笑着点点头说:“果然有骨气。王爷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等明日,你们再考虑清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