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北宁战败后,宁辰在朝中沉寂了一段时间,所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这位多年前就被放弃的二王子,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惨败下场。
可就在众人以为他就此落魄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娶了北宁江首富的独女江素,有了庞大财力的支持,宁辰东山再起,再度成为北宁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仅重新被北宁王重用,而且在朝政上也颇有建树,威望节节高攀,所有人都在私底下议论他莫非命不该此,然后......
然后他便亲手,将自己的王兄,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会继承王位的大王子宁奕,送上了断头台。
这一举动轰动了北宁乃至天下,是啊,谁能想到,一个被送去邻国做质子的弃子,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人生的际遇,还真是不好说!
只有最亲近,最了解宁辰的人,才知道如今的成就,是他年少的隐忍,成长的血汗换来的,实至名归。
在北宁国,只有他的父王和偶尔清醒的妹妹知道小时候的黑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好在他那漫长灰暗的孩童岁月里,有一群同龄人和他一起度过。
这是宁辰成家并且有了孩子之后,才想通的事情。
大萧虽然是他年幼时的耻辱,但也让他在一无所有,最难熬的时候收获了最纯真的友谊。即便后来有误会,也曾兵刃相见,反目成仇,可最后能放下恩怨的,只有兄弟和朋友。
而多年后仍然能聚在一起一笑泯恩仇的,也只有胜似兄弟的好友。
酒过三巡,在座都是多年旧友,醉意上头,便会下意识地忆往昔。
容祈仰头将杯中美酒尽数饮下之后,半倚在靠垫上,感慨道:
“想当年我们还一起逃过学,然后被国子监的先生罚抄《礼记》,没想到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孩子们也长大了。”
音落,除了慕容瑾所有人都陷入了回忆里,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上扬。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蒋睿也忍不住点了点头附和:“岁月如梭。”
萧懿此时没了往日坐在龙椅上的威仪,多了几分慵懒,在老熟人面前他也不顾什么圣威了,耷拉着神情对多念好友苦笑道:
“确实,以前总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现在却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慕容瑾看了一眼身旁微醺的萧衍,两人在桌下不约而同地向对方伸手,随即十指紧扣,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却已经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幸好有你在身边。
然后指间缠得更紧了,慕容瑾会意地笑了笑,用另外一只手给萧衍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跟前,然后才转过脸对萧懿说:
“小辈们已经长大成人,太子如今已是治国之才,皇上也可以尝试慢慢放手了。”
不仅是萧卓,容笙,蒋沅等也渐渐崭露头角,虽然还小,但颇为其父当年的风采,前途不可限量。
或许在父母眼里,孩子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即便已经成材。但其实现在的他们就算没有父母的保驾护航,也能茁壮成长。
道理谁都懂,只是天下的父母心大概都是一样,谁又能真的做到放手呢?
容祈大概是喝醉了,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拍着桌子赞同:
“就是,咱们如此鞠躬尽瘁是为了什么啊?就为了史官手下那支笔么?咱们也得开始享清福了吧?”
慕容瑾看着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想起他平时暗地里可不少插手容笙的事情,这会儿倒是大言不惭,于是不客气地调侃道:
“容国公这就想告老还乡了?”
容祈一听就不乐意了,“呵,也不知道是谁五年前就跑去药毒谷躲清静去了?”还好意思说我告老还乡?
慕容瑾闻言不恼反笑,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回道:
“总得给小辈们腾地方提供机会吧?”
容祈听着慕容瑾竟然能平静地将这个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借口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一时之间震惊了。
后知后觉的蒋睿还觉得慕容瑾说得挺有道理,还把话接了过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
容祈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还想说出来的后半句,“蒋睿你会不会说话啊?这叫江山代有人才出。”他们还没四十岁呢,就要开始心平气和地谈论死亡了么?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蒋睿被噎得莫名其妙,像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继续喝酒。
良久,萧衍看了看手中的酒杯,黄色的液体微微漾开,缓缓开口:
“嗯,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
萧懿闻言叹了口气,“是啊,我们也老了。”
能不服老么?一转眼,就都不再是少年了。
雅阁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宁辰实在忍受不了了,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锵”的一声放在桌上,“哼,我可不老,我还是年轻。”好友好不容易见面一定要弄得这么悲伤么?
众人皆是一愣,容祈最先反应过来,然后指着宁辰说:
“哈哈哈,对!宁亲王可是风华正茂,还有大好年华呢。”
可不是,宁辰还没登基,也还没达到人生巅峰呢。
于是氛围再次热闹了起来,颇有今夜不醉不归的架势。
不过因为有慕容瑾在,萧衍还是和慕容瑾提前离席,其他人还在继续。
萧懿起身将镂空的楼阁打开了一扇窗,刺骨寒风便迎面吹了过来,昏昏欲睡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宁辰来到萧懿身旁时被吹得一激灵,皱着眉头看着萧懿有些落寞的侧脸闻:
“你......弄这个元宵节花灯会是什么意思?”
萧懿闻言回过神,笑道:“我不是在帖子上说了,就是交流沟通,增进各国之间的情谊。”
看着宁辰有话要说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宁辰并不买账:“哼,别跟我扯这些,我还不知道你吗?”
萧懿微怔,定定地看着宁辰,过了许久才移开视线,重新看着刮在夜空中的清冷月牙,声音飘渺:“我们老了,孩子们长大了。”
宁辰眉头凝成一团,这回却没有开口反驳,而是紧紧将嘴抿成一条线。
然后又听到萧懿略带沧桑的声音说:
“不知不觉,二十年已经过去了,这天下也太平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