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的孩子要离开

自古以来,革命都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不仅要敢于革敌人的命,还要敢于革自己的命,这点陆炳很身体力行的做到了。

他掌镇抚司重调盐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家铺子给抄了,看着我那大半心血付之东流,我的心顿时就碎成了饺子馅。

“夫人,您没事吧?”小茹见我捂住心口赶紧过来扶住了我。

“扶紧了,你家夫人我现在只剩一口气了,别被风给吹走了。”

陆炳嘲笑道:“以前没开超市的时候,也没少了你的吃穿用度。”

“现在能跟以前比吗?以前你好歹还拿着朝廷的月俸,如今是一文不进了,这皇上也太狠心了,半年呐,整整半年的工资呀!”

“你就知足吧,崔元还扣了一年呢。”

“人家是皇亲能比吗?再不济还有公主的封地呢。”

我一想到今后连唯一的经济收入都没了,心口又是一疼,不能想,不能想。

这时,陆炳附耳道:“放心,还有徐北呢。”

“什么意思?”我看着他,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昨儿下午我将徐北从刑部提回了镇抚司待审,他二话没说就招了,顺带还把江南的一片产业尽数交公了。”

我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好哇,你······你!”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禁声,然后过了一会儿,还是装出一幅颇有节气的样子叹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既然你我担了这冤大头,总不能便宜了那小子,要不然,接下来的半年真得喝西北风了。”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徐北那奸商舍得这么大出血?”

他一耸肩,无所谓道:“没用什么法子,我就告诉他北镇抚司的下面左拐就是诏狱。”

······

我第一次发现,这家伙平日里看着正正经经,居然也会有这样一面。不过他这一句话,却抵了我十家超市的盈利了。

我竖起拇指道:“不愧是指挥使,佩服,佩服!”

永康公主离京的那天,我出于礼数去送了她,驸马趴在车里捂着受伤的屁股没有下来,倒是公主很惋惜的抓着我的手,邀我来年有空了去南方看她。

我点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

之后她又告诉我,她还是荐了经儿给太子做伴读,想着顽劣的孩子受了宫里的规矩总会定性,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听得一怔,然而公主那嘴角得意的笑容却似乎在暗示帮我解决了一个多大的麻烦,让我赶紧谢恩似的。

我木木的站在原地半天,她见我没有半点表示的样子,感到无趣也就自己上车了,在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里,我和她最后做了一个挥手告别,希望这辈子别再见着了。

回去以后,我看见经儿正在书房里整理着自己的功课,一本本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我心里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愧疚,这么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我怎么就硬是给说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呢?

说白了,不就是学武嘛,早点答应他就罢了,如今倒好,要送到皇宫里受那份罪去了。

经儿正好回过头来看到我,“娘。”

“过来。”我向他招招手。

“怎么了娘?”

“经儿,娘问你,如果要你现在离开爹娘,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一次,你愿意吗?”

“娘是指什么?如果要孩儿像爹那样为国报效,那莫说是几天,就是几年,孩儿也愿意,只是怕娘亲会放心不下孩儿。”他想都没想说道。

“臭小子你才多大,怎么说的,娘亲好像都成了你的累赘似的。”我点了他的鼻尖道。

“没有啦,我也是不想让娘你担心。”

我叹口气道:“如今,确实有这么一个机会,永康公主向宫里推荐了你给太子殿下做伴读,估计过不了几日,旨意就会下来,届时,你可就真的要离开爹娘了,你愿意吗?”

“能给殿下做伴读,是咱家的福分,当年爹不也是圣上的随侍吗,孩儿愿意。”

我心里一紧,抓住他的双臂再次问道:“经儿,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宫里有多危险,况且,你陪伴的不是别人,他是你的主子,是将来的皇帝,所谓伴君如伴虎,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笑了,轻轻地安慰道:“可是,娘,如果我不去的话就是抗旨了,倒时爹爹和娘亲都会受到牵连的,所以孩儿不能给咱家丢脸。”

我看着他的笑容,那眉宇间的柔和,一切都恍如是当年的廉之。

于是,我渐渐开始发现,那个当年从大火中救出,那个我想一直护在身后的孩子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我抱住了他,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可是,娘不想你去,不想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娘害怕,真的害怕,娘不想再失去了,特别是你。”

他拍拍我的背说道:“我还会回来的,再说,还有弟弟妹妹呢,有他们在,娘亲也不会寂寞了。”

他用柔软的还没有完全长大的手擦拭了我眼角的湿润,然后像故意引我开心那样一歪头问道:“殿下多大?会不会比我还淘气呀?”

我被他逗得又一笑,缓了悲伤的情绪道:“他只比你大两岁,人家可文静得很呢。”

“那就好,看来不难伺候呀。娘,你放心,我一定替咱家再挣个指挥使回来。”

我埋怨的轻戳他的额头,“哪个要你的指挥使,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娘就谢天谢地了。”

几日后,宫里的旨意果然下达了,前来传旨的公公对我们千恭喜万恭喜,仿佛看到了陆氏家族的荣耀还在不断延续,然而,只有我知道,陆炳知道,在那扇朱红的深门后,是数不清的机关算尽。

我和浣浣在房里整理着经儿的衣物,浣浣说着那些不舍的话偶尔也会垂下一滴眼泪,我心中也能理解,经儿小时候她到底也带过几日。

而另一边,陆炳不知在屋内与他交代什么,出门后,那孩子像换了一个人,神情庄重,举手投足和步步行止间都有了一种被规范的大家风范,从这一刻起,我知道,那个需要我保护的经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东宫的马车在尽头渐渐行远,我终于忍不住伏在陆炳的肩上哭了出来。

经儿走了以后,府里少了一个孩子,也没有了以前热闹,偶尔两个拖油瓶还会吵吵闹闹,但基本过会也就自己消停了,毕竟没有再哄他们的哥哥了。

陆炳见我郁郁寡欢的,思忖了一阵,然后隔日徐北便来了府上。

当见到那久违的涂脂抹粉公子哥,我还是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惊讶:“你,不是在,在······”

“在牢里待着?”

他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翘起二郎腿悠哉的喝了口茶:“我要现在还搁那儿待着,那我的银子不是白花了。”

“也对,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南方去还是怎么着?”

“回去?”他一瞪眼,像被踩着尾巴的猫,“那还不如让我再蹲回里头呢。”

“怎么,莫非你在南方也有仇家?”

他撇撇嘴,过了会不情愿的回答道:“我这次败了这么多产业,回去还不得被族里那帮老顽固给抽筋剥皮了,反正我不回去。”

我切他一声,“没想到,你还有怕的人。”

“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平日那帮老家伙就喜欢给你念叨,跟个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所以我才宁可走南闯北,都懒得回去。”他说,瞧见桌上有一盘剩下的瓜子也不嫌弃,就抓了几粒往嘴里磕,我看的一愣,确实不太像过去那个讲究排场的公子哥了。

“对了,近来可有什么好的生财之道没?”

我一听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再也不信你了。”

“你没有,我倒有,最近被我捞着一个小肥羊了。”他神秘一笑,“想不想知道?”

“我去,你才出来多久,这,都这么快了?”我一想又觉得不对,盐案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徐北如今在商圈里该是臭名远扬了,怎么还有人找他谈生意,莫不是有诈?

我怀疑的看他:“你不会又打什么歪主意吧?”

“我的姑奶奶,这回是做的正经买卖。”怕我不相信,他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天地良心,我拿我的商业人格发誓。”

“切,你的商业人格就和你的节操一样,早掉得没下限了。”

“你要真不信,那我说个人,杨大人。你信不信他?”

“杨博?”

徐北诚然点头。

我一拍桌子道:“你这家伙不会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吧?那你可就错了盘算,他向来是——”

“得得得,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没指望从他身上捞到什么,我是说,杨大人推荐了一个人回来。陕西总督大人之子,曾淳,听说过没?”

我摇头,“这和你的买卖有什么关系?”

“当然关系大了去。这陕西总督曾铣曾与杨大人在北边有过共同抗击鞑靼人的交情,如今人家前几日回京升迁了兵部侍郎,这府上的大公子也一同跟着进京了,问题就出在这里。”徐北两根指头敲击桌面,重点说道:“据说,我也是小道消息听来的,夏首辅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没等他说完,我摆摆手,“过时了过时了,这消息我早知道了,不但如此,我还见过那夏小姐呢。”

“你那见的都多少年前了,我现在要说的是即将发生的大料,那夏小姐如今也二八二九的老姑娘了,偏偏还没寻到个人家,你说再歇两年管她是不是首辅的女儿都徐娘半老了,倒时谁还要她。”

我捡了个瓜子嗑开,杨博当年那青涩书生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浮在了眼前,我心底叹口气有点惋惜地缓缓道:“没准人家在等意中人呢?”

“有没有意中人不知道,不过有人倒是中意她很久了,曾大人家的公子为了她硬是耗了三年,每回进京都屁颠屁颠去府上拜会,奈何那夏小姐不知是不是铁了心要做姑子,愣是让人家吃了几回闭门羹。”

“所以,这和你这次的买卖有什么关系吗?”

“你瞧,生意不就上门了。”徐北神秘一笑,“曾大人这次进京有二喜,一是仕途得升,二嘛,就是欲与夏家结亲。这不,曾大公子为了一搏未来泰山大人的好感,不惜重金寻访早已流失的千里江山图真迹,不巧,在下近来还真就在做这读书人的买卖。”

“what 你说你在做字画生意?”徐北要附庸风雅了,我没听错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像吗?”

“你哪儿来的字画?不会是赝品吧?”我狐疑的问题,百分之一千的不相信。

“这怎么能叫赝品!再说了,就算我有赝品,那给首辅大人挑的能是赝品嘛。”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心虚。

我呵呵一笑,一脸不信,“你别又阴沟里翻船了,以我过往的经验劝你一句,夏首辅不是吃素的主,你要翻他手里,这辈子可就真没希望了。”

“放心放心,为了不忍让夏小姐美人迟暮,我一定竭力促成这门金玉良缘。毕竟乐于助人是在下素来的爱好嘛。”

“噗!”我一口茶水喷出。

下午陆炳回来的时候,徐北已经走了,他见我不似往日的愁绪也勾起了笑,“看来今天徐北是来过了。”

“你让他来的?”

“其实,有时候让他消遣消遣乐子还是挺有趣的。”他一边说一边褪去了盔甲换上一身寻常的广袖袍子。

“你待在宫里这么久,可曾听闻北边的事情?”我问他。

“北边?北边怎么了?”

“我是说这杨博也不能总顾着打仗,倒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今儿,徐北来说,曾铣大人家的长子曾淳欲娶夏小姐为妻,我当年见过她一回,这么多年未嫁,总是有放不下的人吧。”

陆炳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自从我和杨博疏离后,他似乎就不太爱回京了。”

我低下头,已经能猜到:“是这样呐,我还记得当年他老爱以述职的名义回来,怪不得现在都见不着他了,上回来府上报了一回信,茶也没喝一口就走了。”

“那照你的意思,想我怎么做?”搭伙的日子过得久了,两个人的心思想法也都能猜得一二,他看着我问。

“我想你写封信给他,落款上就写——”我顿了一会告诉他道:“阿炳。”

他也没问什么,点头:“好。”

应钤和惟约,他们都是我年少岁月里拼命想珍惜挽留的美好,如今,就算是有一方已经不能再如愿以偿了,但另一个总还是希望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的,我向上苍祈祷,愿他能够在余后的岁月得所有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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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之是小鹿的白月光,所以连经儿都是小鹿的心头好,(喂,你自家的两个拖油瓶要吃醋的)

至于徐先生不仅要做生意,要逗乐子,还要负责挑起所有事端,相信我,埋夏首辅的坑已经在开挖,而徐先生依然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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