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的时候姜禾起不了早饭也不了了之,等到九点半她又觉得肚子饿,陆煜洲点了粤菜,说适合当早午餐。
至于粤菜适合当早午饭他说的是个牛头不对马嘴的歪理,姜禾将这个歪理简单概括就是他今天想吃粤菜。
下午的消食又消时的娱乐,是王家卫的《春光乍泄》。
选这部的电影也是个歪理。
陆煜洲说粤菜适合用粤语片消化。
在那张他们做过爱的沙发上,昂贵的空调不遗余力的制冷着,两个人盖着同一条毯子。
他们只是普通的观众,电影的镜头语言于他们而言有些晦涩难懂,但王家卫是一个会用镜头讲故事的导演。电影里那些不断流动的霓虹灯,那间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破旧的出租屋,还有在这件墙壁都斑驳的出租屋里随意兴起的探戈。
电影里所有的部分都透露着‘重头开始’。
当黎耀辉独自站在他曾和何宝荣约定地点的时候,那奔泻而下的水流决绝的没有丝毫的犹豫,黎耀辉一身狼狈的站在那里,身躯单薄又孤零零。
在电影末尾,姜禾脑子里不断出现着何宝荣在出租房里一个人痛苦的画面,她问了陆煜洲:“你会重头来过吗?”
陆煜洲将注意力从电影中移开,反问她:“你会吗?”
姜禾想了想,说:“不会。”
因为黎耀辉和何宝荣从头来过那么多次后还是分开了,重头开始有个更悲伤的名字叫作重蹈覆辙。
但,话音快结束的时候姜禾又加了一个‘吧’字。
不会吧,可能不会,可能会。
陆煜洲听见后笑了笑,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不懂他们的那种带着自残和毁灭的爱情。”听见他的笑声,姜禾为自己的犹豫解释。
他们的故事证明从头开始多少次结果都不圆满,但她自己又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没有办法以他们为例去否认所有的重头开始。
或许重头开始有个好听的小名,叫作重修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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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禾在陆煜洲的住所呆了两天,第三天早上是被他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用手肘耸了耸陆煜洲,示意他快接电话。
陆夫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姜禾也听见了。
无非是要儿子过去住着:“我平常看不见你,你放暑假了还不回家吗?”
电话挂了之后,姜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将电话重新扔回床头柜,手习惯的伸到姜禾衣摆下:“我妈叫我过去住两天。”
姜禾哦了一声:“去呗,我外公要回来了,我估计也要回外婆家。”
下午吃过午饭,姜修距离和姜禾约定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在这之前,姜禾和陆煜洲愉快的又做了一次,算作又要小别的分别礼物。
当姜禾看见姜修开的不是去隐山湖区的路时疑惑的发出‘恩’的声音,姜修给他解释,今天晚上在他家吃饭,晚饭后举家再一次搬去外婆家住。姜禾听见举家这个词后笑了笑:“小舅妈能高兴住过去?”
“外公这次回来说要分配遗产了。”姜修说的很是平淡,因为这是第三次对财产进行清算再分配。
“难怪。”姜禾将车里的空调调低了一些,打趣起姜修:“还好你没告诉小舅妈你有女朋友,没准小舅妈为了人口让你现在就结婚,没准再比你们两拼一把生个小孩。”
姜修没生气,这是实话:“你是我妈肚子的蛔虫啊?”
世界向来很小,姜禾又碰见了孟煦,这次是他朋友生日,这个朋友和姜修家住在一排上,姜禾一次生日时候收到的手链就是孟煦拜托他买的。
晚上吃过晚饭,姜禾对餐桌上的聊天不感兴趣,牵着姜修家的狗去遛弯。就是在遛弯的时候碰见了孟煦。
他当时正在外面打电话,看见姜禾后,和她打了招呼匆匆将电话挂了。
看见他姜禾就很烦:“怎么走哪里都能遇见你。”
“缘分?”孟煦开玩笑。
这种玩笑对于一个讨厌他的人,一点都不好笑。所以只换来姜禾一个简单的‘滚’字。
他似乎是喝过酒了所以没生气,又或者他们家的那种厚脸皮是可以遗传的,他听到后脸上还挂着笑意:“姜禾,我其实喜欢你。”
“恶心。”姜禾牵着狗绳准备走,却不想姜修家的傻狗就在原地嗅来嗅去不肯走。
孟煦的心思摸不透,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子,带着笑又带着些许忧愁:“我也觉得。”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
是了,他也觉得这样有点恶心。法律意义上的兄妹,那是拟制血亲。所以那天他才没敢做什么,他庆幸自己也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他身后这栋房子后是一群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二代们,他之所以出来是因为他们聊到的话题,说起的无意,他却有些不太开心。
……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谁说真爱是穷人的专属品?你看看陆煜洲,听说就女朋友感个小冒,他人都在国外旅游,买了最快机票立刻飞回来了。”
“人家门当户对,三观合得来。我姐找了个穷小子,那天我姐买了土豆做咖喱,结果我姐夫拿去炒了盘土豆丝。要陆煜洲是个穷小子,你试试看让他异地立刻去找他女朋友,说不定买车票的钱都要借出来。”
话题抛给了孟煦。
“孟煦,你以前当穷人的时候身边有什么穷人爱情故事?分享分享?”
孟煦没回答,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女生叹气:“我以前还暗恋过陆煜洲,后来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就放弃了。”
旁边的男生开玩笑的安慰她:“没事,爱就是放手,看看他现在找的女朋友,他两现在很幸福不是嘛?是不是突然为他高兴了?”末了,那个男生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差。你要不暗恋我试试?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心想事成。”
人们开始起哄,孟煦得以脱身出来。
……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去喜欢姜禾,自己现在的东西大部分都曾经是她的,没什么比得过陆煜洲的。就算他和秦瑜一样改了姓氏都不可能配得上她。他以前觉得那个他匆匆瞥见的浑身充满暴力因子的姜禾或许和他一样,一样双脚在烂泥中跋涉前行,只不过她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她只是穿着白裙子在淤泥里。然而当他现在低下头看清自己后,他才发现,他全身都躺在泥沼中。
酒精能使人麻痹自己,又能使得头脑清醒。
“我是个穷人。”孟煦默了许久才开口。
那声音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苦涩,无奈夹杂着自嘲在唇舌喉间徘徊,最后苦了味蕾惹痛了心脏。
姜禾不理他,拉着狗绳,唤着那条吃起草来的哈士奇。
孟煦讪讪开口:“姜禾,我要不喜欢你了,你以后能对我客气点嘛?”
“我对你不客气和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纯粹就是厌恶你们一家人,你们全家都讨厌的很。”姜禾说完,姜修家的傻狗终于肯走了,姜禾牵着它慢慢走入夜色中。
爱一个人是自私的,你会产生占有欲和嫉妒,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期待她被你征服。但他明显征服不了姜禾。
孟煦摸出口袋里的烟和火机,视线中的身影越行越远,得不到的躯体永远最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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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回来的那天,外婆订了饭店。是那家鱼烧的特别好吃的酒店,外婆说那个师傅的手艺,从前她妈妈姜婉在的时候就很喜欢。
姜禾和陆煜洲聊天的时候无意说起今天要出去吃饭,巧合的是他们吃了同一家酒店,只不过姜禾在二楼,而陆煜洲在三楼的包厢。
姜禾挽着外婆的手臂在酒店门口下了车,小舅妈抱着姜灿跟在后面,姜修把钥匙给了泊车小哥,一行人站在门口遇见了小舅妈的朋友,对方大老远就唤了她一声文珊。
姜沈氏对自己儿媳妇的交友圈向来不怎么关心,但瞥了一眼对方只觉得有些面熟,随后想到是蒋家的夫人,看了一眼蒋夫人和自己儿媳妇在聊天,姜沈氏拉着姜禾就先走了。
自己老妈一辈的话题姜修一点兴趣也没有,从自己老妈怀里抱过姜灿跟着外婆一起离开了。
文珊和蒋夫人也不过是麻将桌上认识的,先前听说她家有一个表侄女想要介绍给姜修,如今到了老爷子分家产的关键时候,先前文珊也想着自己儿子人中龙凤不着急要慢慢选,如今为了家产不得不着急起自己儿子未来的对象,这既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又不能又大小姐的公主病,着实没有人选。蒋夫人说起自己的侄女,一脸的自豪,还说和姜修以前是同年级的同学,两个人认识能有不少的共同话题。文珊了解了几次她侄女的情况也就和蒋夫人走进了。
蒋夫人话题一转,悄悄的拉过文珊,走到一旁:“我听说你们家郊区的那块林地要开发了啊?”
“郊区的林地?我们家没有啊。”文珊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老公名下有什么郊区的地皮。
蒋夫人咋舌,只以为文珊是故意隐瞒而非不知情:“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想瞒我?就你老公那个妹子的林地啊。”
文珊这才想起来,自己婆婆曾经是给自己这个短命的小姑子一块林地作为嫁妆。但文珊记得这块林地在姜婉的遗嘱里明确提及过是要留给姜禾的:“你哪里听说的,我怎么都没有听我外甥女提过。”
“我骗你干嘛?我也是听我老公说的,说是秦家和陆家准备签合同了。”
“不可能。”文珊还是不信:“秦家?你说姜婉活着的时候嫁的那个男人?”
“不然呢。两家人家现在也在这家酒店吃饭呢,就在三楼的包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