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枯燥而辛苦的试射,复装弹的测试任务已经全部完成,虽然具体的测试数据不会交给325车组,但炮弹的性能到底怎么样,参与测试的丁晔和张东海最清楚不过,就连“间接”参与测试驾驶员陈大新也能说出个一二三。
张东海一个人坐在325号车的炮塔里,训练结束后,他告诉丁晔今天要把所有的炮弹都取下来清理弹药架,并拒绝了他和陈大新的帮忙,才争取到这个独处的机会。
他抬手把头顶的炮塔舱盖锁住,从兜里掏出几张纸,一张卷烟纸,还有一张草纸、一张油纸,都和那张卷烟纸一样的尺寸。
草纸的重量最轻,两三张叠在一起的话可以书写上百字,而油纸虽然最重最硬,但是有一定的防水性。考虑到目前手上有价值的情报并不多,信息量有限,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那张油纸。
张东海用“大陆挺进队”的标准暗语,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密密麻麻的文字,大意是“支那军的战车部队弹药储备不足,妄图用复装弹药弥补缺口,但其性能尚无法满足实战要求。”
写完以后,张东海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又硬又厚的油纸卷成比小拇指还要细的纸卷,塞进了鸽子腿上的“信筒”里。随后他钻出炮塔,四下观察了一下,这会儿各排都已经收车,只有少数还没有完成车辆整备的士兵还在他们的战车上钻进钻出的忙碌着。
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张东海两手把鸽子捧起,用来向上一抛,这只信鸽顺势抖开翅膀,飞上了天空。
眼看着鸽子渐渐飞远,变成了天空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张东海若无其事的钻进炮塔,开始卖力的擦洗起并不是很脏的弹药架来。
小野东海化名张东海混入第五军装甲兵团已经有几个月了,回想起当初在湘潭偶遇吴大龙和丁晔他们,其实纯粹是碰巧而已。
在那之前,小野东海和其他几个大陆挺进队队员一起潜入长沙,本来要为以后的长沙战役做前期的侦查准备,但是因为带队的分队长立功心切又盲目自信,竟然想摸进第九战区司令部一探究竟。
结果几个人为了把难民服装换成国军中级军官的制服,在长沙外围偷袭了一座兵站,起初一切还算顺利,但就在他们换上军装准备撤离时,正赶上兵站交接换防,一不小心漏出破绽暴露了身份。
一番激烈的交火过后,这支“大陆挺进队”分队除了趁乱藏进湘江边的枯树洞里躲过一劫的小野东海,其他成员全部被国军赶来的援军击毙。
这之后,小野东海一路昼伏夜出,四处流窜,却从没有打算逃回驻扎地。从上海出发时八个人组成的武装分队,现在仅剩下他一个,既没有获得有价值的情报,也没有破坏敌军任何重要军事目标,就算回去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对他这个中野学校的精英武装间谍来说,也是奇耻大辱。
因此,小野东海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目标,他打定主意,如果能潜入敌军内部,获取情报自然最好。实在不行,他会选择一个军阶足够高的暗杀目标,倾尽自己的全力实施刺杀,以玉碎的方式向天皇尽忠。
流窜到湘潭之后,小野东海甚至不知道当时那里驻扎着国军唯一的机械化第200师,还在四处打探附近的军用机场。在他看来,空军飞行员和飞机是毋庸置疑的高价值目标,没想到却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偶遇了吴大龙、丁晔一行军官,顺水推舟的混进了装甲兵团。
和当时的多数日本人甚至中国人一样,小野东海完全没有想到,工业能力低下,内外交困的国民政府竟然还有这样一直机械化装甲部队,他本能的认为,潜伏在这支部队中,一定可以获得对大日本帝国陆军至关重要的情报,所以并没有急于开展破坏行动,而是低调的在三连二排继续饰演一名沉默寡言的装填手。
对经验老道的小野东海来说,和二排的官兵们朝夕相处而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并不太难,第五军的官兵本来就来自全国各地,每个人的口音都不太一样,因此小野东海从没有因为语言的问题受到过怀疑。
唯一的一次暴露风险,出现在上次桃源机场的守卫战中,当时二排对原田中队发起进攻,小野的机枪虽然也不停的喷着火舌,但在他的刻意控制之下,其实没有击中任何一名对面的大日本帝国的“勇士”。
幸好当时战斗激烈,谁也没有太过注意他的异常,但那场战斗之后,小野东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面前的“支那战友”充满了憎恨,他感到继续留在第五军装甲兵团里好像也挖掘不到太多有用的情报了,不如看准机会,找一天趁这些可恶的家伙熟睡的时候,把他们一个个杀死,然后再把他们视若珍宝的战车一辆接一辆的炸个粉碎。
但是,复装炮弹的试射打乱了小野东海的计划,他知道这个技术对于战争资源紧缺的中国意味着什么,因此不论国民政府是否掌握了这项技术,他都必须要把结果汇报给陆军大本营。
现在,带着他手写情报的信鸽已经飞离了第五军的营区,他这些天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下一步,是继续留在三连二排,伺机挖掘新的情报?还是把这群可恶的支那战车兵杀死以后逃走呢?小野东海一边心不在焉的擦着弹药架,一边心中盘算着。
“哎,张东海。你干啥呢?”
张东海表情凶狠的抬头一看,竟然是吴大龙和万金油爬上了炮塔顶部,探着头看着他。
“哎呦妈呀,你咋一脑门子官司?丁排长罚你擦个车,你至于这么恨他?”
虽然张东海在抬头的一瞬立刻收起了那副凶恶的面容,但还是被眼尖的吴大龙看到了他眉头紧皱的一瞬。
“哦,不是。是我自己主动要擦弹药架的,刚才有块油渍怎么都擦不掉,我正使劲呢。”
“呵呵,这个我有办法,我帮你看看啊。”万金油热情的就要往炮塔里钻。
“别别,不用不用,我完事儿了。”
张东海赶忙两手一撑,身体往上一顶挡住万金油,自己也钻出半个身子。
“你俩啥时候回来的啊?”
“刚刚。我跟连长报道完,就直奔训练场来了,我跟你说,这些天我做梦都梦见我那323号车。所以先去跟我那老伙计打了个招呼,结果看你也在这儿呢。”
“啊,我也刚把这点活儿干完,准备吃饭去呢,你们去吗?”
“行啊,走走走。”吴大龙刚转身要走,有回头问道,
“唉,我刚才远远的看你放了只鸽子,不用等他飞回来?”
张东海一愣,对吴大龙和万金油微笑着,一只手扶着炮塔舱门边缘,另一只还没有抬上来的手则够向了挂在炮塔内壁上的那支mp-18花机关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