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很是叹息。他和二部的队长虽然不熟,不过也在优秀职员榜上见到过他,明白他是一个很尽职尽责的强人。
听说为了这份职业一直没有结婚,也和家里人疏远了。父母的葬礼都因为出任务没有回去,被人骂了半辈子。
王朔不忍地移开眼。
能做到他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养大他的父母死亡的同时,他在拼尽全力救下被恶鬼缠身之人的性命。
人救下来了,父母也彻底离开了。
背负着舆论和苦涩,撑到现在,也算意志力坚定。
现在就这样疯了,没有家人,没人照顾,他该怎么活下去?
林嘉年看着玻璃墙内的人,他的眼神空洞,神情恍惚,明明是个正值壮年的铁血汉子,脊背却塌了下去。
他的嘴巴颤抖着,仿佛在和面前的空气呢喃,涎水从嘴角流出,他浑然不在意,痴痴呆呆地笑起来,笑到一半,又毫无预兆地哭了。
林嘉年伸出手,中指和食指弯曲,用指节敲了敲玻璃墙。
二部队长浑身一僵,缓缓扭过头。
林嘉年一双淡漠的眼睛望着他,两人对视了良久。
二部队长慢慢抬手,擦掉了嘴角的口水,朝着林嘉年一步一步走过来。
“啊、啊,跑……队长快跑……”他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用足了力气,脸都憋红了。
“打开门。”林嘉年对王朔道。
王朔连忙解开玻璃门上的密码锁,玻璃墙咔嚓一声,朝着两边回缩。
林嘉年入内,蹲下来,食指点着二部队长的额头。
二部队长手上的力气小了,紧紧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缓缓松开。
“在五水村发生了什么?”
二部队长的眼泪流个不停。
“所有人都死了,”他无力地坐在地上,“都是因为我。我和他们说晚上会不一样,要留下来。不是我,他们不会被杀!”
高大的男人颓唐地仰起头,绝望大哭,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们叫我走,他们掩护我,哪怕那些怪物根本没有攻击我!”
“为什么我没死,死的是他们!都是我的错!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他嘶吼着。
王朔于心不忍:“我去叫治疗部的人来平复他的情绪,观主,迟一些再来看他吧。”
林嘉年抬手制止了王朔。
他直视着二部队长,认真道:“想报仇吗?”
二部队长低喘着,慢慢把头转向林嘉年。
“要让你的队员白死吗?”
二部队长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恐怖声音。牙齿支撑不住,他的牙磕在嘴唇上,把唇肉咬的血肉模糊。
“五水村,晚上……”他痛苦地回忆着,揪着自己的头发,涕泗横流,“活着的都变成尸体。然后他们又活了过来。全村都是活死人。”
“死掉的时候,头和四肢都被砍下来,分散摆着。他们嘴里都咬着项链,小神的神像,”二部队长话语凌乱,唇色苍白,“那些尸体里长出红线,把人重新缝起来,活过来的人不断找到我带去的人……”
他说不下去了。
他崩溃了。
一个个相处了多年的熟悉面孔接连在他面前死去,其中还有刚入职的,才十七岁的男孩!那么年轻,未来还有那么长。
他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
他的咒术伤不了那些可怕的怪物!他可以把它们的身体打到溃烂,变成一团烂肉,可源源不断冒出的红线缝合这那些怪物的身体,使它们重新站起来。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二部队长手脚不受控制地抽动,为了堵住自己的呜咽,他把自己的手咬下了一块肉。
王朔连忙用传呼机:“234号房间请求医疗援助!234号房间患者出现异动!”
林嘉年把他的手活生生扯出来,按着他的脑袋:“想,给我想,为什么没有杀你。你做了什么,身上多了什么东西?”
二部队长身强体壮,反抗挣扎足够把林嘉年掀翻。
然而林嘉年一只手按着,仿佛有千斤的力气,二部队长居然连翻身都不能。
“认真想。”
林嘉年点着他的额间。
二部队长目光渐渐变得清明。
“我向老板买了项链。”
林嘉年:“什么项链。”
二部队长:“小神的项链。”
“还在你身上吗?”
二部队长沉默了片刻,点头:“在。”
林嘉年向他要小神项链。
二部队长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我把它吞下去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时只是觉得有小神的木牌上有一种力量,心中莫名冒出了一个想法。
——吞下去。
如同蛊惑,却没有痕迹。
王朔大惊。
前面通过传呼机叫来的医护人员恰好赶来。王朔指着二部队长:“带他去检查,给他做手术!他吞吞食了异物。”
林嘉年站起来,对王朔道:“等动完手术再通知我。”
说完,就要离开。
二部队长迟疑了片刻,朝着林嘉年开口:“等等。”
他脱掉病服,从手肘上扯下一条项链。
“给你。”
林嘉年瞧着他。
二部队长:“我从旅店老板嘴里掏出来的。”
“为什么?”林嘉年问。
为什么藏起来,还是为什么既然藏起来了又决定交出来?
二部队长不知道林嘉年在问什么。
他面色灰败。
明明知道小神极有可能是害死队友的元凶,另一边又矛盾地给自己强硬抢来本就不该存在的希望。
小神不是什么都管吗?
他信祂!能不能把他的队友还回来?要命的话,拿他的去抵!
二部队长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笑话呢,可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只能做一个自欺欺人者。
林嘉年拿过小神项链,拍了拍二部队长。
“睡吧,睡着就不痛苦了。”
二部队长的视线渐渐模糊,黑暗笼罩了他。
……
一觉醒来,贺慈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贺慈,起床了。”
汤元推门进来,看见贺慈坐在床上,吓了一跳。
“今天这么早起?很听话嘛。”汤元来开窗帘。
房间立刻明亮起来。
贺慈揉着眼睛,看了看床头的手表。
六点钟十二分。
“今天还要跑步吗?”贺慈明知故问。
汤元坐在她床边:“当然,快去洗漱。你师父本事大,教给你的就好好学。以后你也会成为受人尊敬的天师。”
贺慈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懒洋洋地走到洗漱台前。
就是没有什么两样,汤元才有点担心。
昨晚宋佳凝把事情都说了。
贺慈的情绪那么激烈,和往日大不相同。一个晚上过去,又像没事人一样,汤元不信。
他怕贺慈把情绪压在心底,日益累积,足够逼死一个孩子。
“我听你宋阿姨说了昨晚你和不走的事。”
贺慈打开的水龙头,哗啦啦的的水声冒出来,打断了汤元。
汤元所从事的事业教会了他许许多多哄小孩的方法,然而贺慈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孩子都不一样。
你说她是个孩子,可她有时候做的事成熟地不可思议,心理和一般的孩子也截然不同。
她天生就和外界隔了一道墙。
可要说她不是孩子,她也会哭也会闹,耍赖用小聪明对付人,和小孩子一模一样。
之前所学的应对方法,汤元不想用在贺慈身上,他小心翼翼道:“你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