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梦

小说:白月光她连死都美 作者:故荒

十月十六,在北京政府召开的有关南通港口归属权的第三次会议中方交涉成功。

举国欢庆。

南通港口,是南边最靠内陆的港口。从古自今,都是国家向往运输商品的最佳途径。世首战后,港口被归给奥国。

拿回港权,在当下国内屡战屡败的局势下看来,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几乎在同一时,所有报社都报道了这个事件,报纸纷纷扬扬,洒满了整个国度,整个湘京城。

“…什么意思?你要走?走哪里去?”刘疏苳猛地站起来,没了平常嬉笑脸面。

邱明光坐在对面,背挺得很直。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几个好友,语气郑重:“我要去参军。”

参军!

这两个字如同铜钟撞声,但来的效果比德国国家大学校内那一口日日夜夜摇摆的铜钟的撞声更震撼人心。

本有些神思恍惚的张隽琛脑海一片空白。

他喃喃道:“你,要北上?”

邱明光摇摇头:“我不去政府。我打算南下,去战区。”

砰——

刘疏苳的拳头砸在桌面:“南下?!你知道南下现在打成什么样子了吗?你这时候参军,不就是送命么?”

邱明光看向刘疏苳:“疏苳。你先听我说。”

一边的林恪朝拉住了刘疏苳的胳膊,拍了拍。

邱明光继续道:“在我回德国前,我一直想的就是当个老师罢了。但家里已有长兄,不需我奔波应酬,父母开明,亦无需我长伴膝下。”

说到这里,邱明光微微一笑。一直严肃的脸孔多了些温柔。

“有一天,我走在街上。有个卖报纸的孩子,问我要不要张报纸。我问他今天有什么消息。他讲了头版,我问他还有别的吗,他摇头说只知道这个,别的不知道。”

“我问为什么。他说老板只说了这个。那一瞬我才明白,卖报纸的小孩子只会念这一句话,甚至连意思恐怕也并不了解。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小孩又问我要不要。我问有人买吗。小孩摇头,说最近前线战况不好,大家都不愿意看,卖不出去。”

他说完,气氛很安静。

张隽琛轻声问:“那你买了吗?”

邱明光看向他,点头:“我买了。”

林恪朝问:“说的什么?”

邱明光嘴角笑容一滞,变得无奈变得忧愁。他看向窗外,外头的道路上也走着几个卖报纸的小孩子。

“某女星为某店开业现身高歌。”

张隽琛眼瞳一缩,抿紧了唇。

邱明光道:“我看了很久,很久。我坐在路边,开始想我去德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当个老师吗?当然,当老师也很好,我却并不满足于此了。我捧着张报纸,在街头从早坐到了晚。有个推着馒头车的老太太给了我一个馒头,她将馒头塞到我怀里,一句话没说,但笑得很温柔。我怀里捧着那个馒头,突然觉得自己很饿,低头一看,不是白面的。”

“我哭了。为了一个不是白面的馒头。”

张隽琛心里某些情绪跳动,他突然想起了那碗阳春面。

刘疏苳咬牙:“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但作为兄弟,我不同意你南下。我还不到三十,哪里就要见一遭生离死别?”

林恪朝也开口:“南下局势不稳,兵力不足又装备落后。你想想,你去了能做什么?我们不是军校毕业的,你要好好想想。”

张隽琛没说话。

他觉得很压抑。

邱明光道:“我想了很久了。昨天,我买了南下的车票,明天就走。”

这一句话,激怒了刘疏苳。林恪朝忙得拉住刘疏苳。

刘疏苳涨红了脸,在怒吼,林恪朝拼命拦着他,不让他把挥舞的拳头砸在邱明光的脸上。

邱明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表情温和又坚定。

张隽琛站起身,跑了出去。

没有人发觉。

他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几乎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一抬头,发现自己站在那条熟悉的小胡同里。

对面有个啃着手指看着自己的小萝卜丁。小萝卜丁眨巴着眼睛,看他:“叔叔,你来找愿老师吗?”

张隽琛一下惊醒,喘着粗气。

小萝卜丁道:“可是愿老师不在哦。今天愿老师去书馆讲课了。”

张隽琛缓了口气:“...是吗?白丁书馆吗?”

小萝卜丁点点头。

看小萝卜丁转身要走,张隽琛道:“哎,小同学,你可能带我去?”

小萝卜丁转转眼珠,张隽琛道:“等会儿我给你买根麦芽糖可好?”

小萝卜丁笑着点头。

两人走向书馆。

张隽琛问道:“最近愿老师忙不忙?她还好吗?”

小萝卜丁道:“挺好的,今天也可好看了。我妈上次让我拿几个鸡蛋给愿老师吃,愿老师不要,说家里还有。家里有蛋,就还好。”

张隽琛皱起眉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小萝卜丁点头:“愿老师没有结婚呢。当然一个人啦。”

张隽琛叹了口气:“她是个很好的老师。”

小萝卜丁扬头:“那当然,愿老师长得好看讲课也好,是个特别特别好的老师。而且我们来上课,愿老师还不收钱呢!”

张隽琛怔愣在原地。

小萝卜丁看向他:“叔叔,你怎么不走呢?”

张隽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小萝卜丁看见前面有个卖麦芽糖的小贩,立刻高声道:“叔叔,那有麦芽糖。”

张隽琛从怀里给他掏了块银元。

小萝卜丁笑得眼睛都没了:“从小门进去,里头就是了。书馆前门今天是不开的。”

张隽琛点头,对他说了声谢谢才从小门走了进去。

里面很安静。

他走到院落里,隔着一排稀松竹林,看见了好几条破落长凳,长凳上都坐满了人。

老的少的,各行各业。但,都看起来很清贫。

许久不见她了,她站在中央,眉眼弯弯,身形挺直。

“国家昌盛之根本,在于民族之团结。”

“现今国难当头,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份地位甚至是血脉不同,都应团结一心,攻抗来敌。”

有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举起了手:“是要我们去前线打仗吗?”

愿时惜摇摇头,笑得温和。

她看向这些人,眼里满是坚定与鼓励。

“打仗不止在战场,卫国不止硝烟里。各行各业,做好自己的事情,为国家的富强做贡献,亦是团结,亦是卫国。”

“人的心,是很伟大,很宽容的。心里的东西,谁都偷不走。若心怀国家,心怀人民,何惧之有?”

她说得那样豪迈,那样毅然。

话音落定,笑容灿烂。

不是那在花瓶里向往着窗外阳光的玉兰。

张隽琛愣愣地看着她。

让时光将这画面镌刻至自己心中,伴随着心里涌来的无尽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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