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若男挽着溪草,并没有往火车进站口方向前行,而是顺着人流左拐右绕,竟重新来到了火车站的站前广场。
在溪草质疑的视线中,展若男面无表情道。
“沈小姐,胡金瑜已经知晓了你的离开路线,不出意外这列火车很快就有人来搜查。我们先坐汽车离开奉川,到安庆后再上火车,这样会安全很多。”
溪草当然明白展若男的小心思。
列车上人多眼杂,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到底不便,更何况还是在旁人的地盘。
一辆香槟色的小轿车停在二人面前,展若男迫不及待地拉开小汽车车门。
“沈小姐,快进去吧。”
溪草拢了拢黑色的大氅,佯作要抬步的当口,突然就地一曲,侧身闪到展若男身后。
溪草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展若男要杀她,那自己就拿其当挡箭牌,只消躲在她的身后,自会让展若男安排的杀手自乱阵脚。
毕竟在近身搏斗上,比起自己不入流的枪法,展若男完全是个生手。在占不到便宜的方面,溪草料定她定会劳逸他手。
溪草的这个动作,让展若男有些始料未及,可让她更出乎意料的是,趁着她分心的当口,一粒子弹已经打穿了窗户玻璃,若非她因为溪草的动作脚跟没有站稳往后退了一步,那粒子弹就要贯穿她的胸口。
“你在干什么?”
展若男怒不可遏,
香槟色小汽车乃是胡金瑜安排的接应车辆,她只消把溪草骗进车子,趁着上车的当口杀人灭口,必要时候,可施展一点苦肉计,这件事就能彻底和自己没了关系。
没想到狡猾的沈溪草,似乎已经识破了。
溪草没有回答她,反而快速从手袋中摸出一支银灰色的手枪,开保险扣动扳机,展若男还没有反应过来,司机太阳穴上已经迸出一串血珠,伏在方向盘上就不动了。
整个过程不过数秒。
展若男惊魂未定,她也不是没有准备,刚要取出手腕上绑着的枪,溪草已经把尚在冒烟的枪口抵在了她的后腰。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还有,开车送我离开!”
声音狠戾非常,宛若换了一个人。
两人从副驾驶位上了车,展若男眼睁睁看着溪草一脚把司机的尸体踢下来,很是不甘地握上了方向盘。
“你,你要去哪里?”
她的人还在四周,而暗处不出意外也有胡金瑜的手下,沈溪草杀了接应的司机,她就不相信对方会无动于衷。
后腰上的枪又上前送了一寸,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
“别耍花样!先回小洋楼!”
展若男咬了咬唇,把油门一踩到底,可小汽车才驶出几步就瘫在原地,伴随几声突兀的枪声,汽车的挡风玻璃应声而碎。
“怎,怎么回事?!”
如果说打破车胎,妄图制住前行的车辆拿下沈溪草,展若男尚且能理解;可刚刚打碎挡风玻璃,这个举动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展若男头冒细汗,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四周的车窗玻璃应声破碎,若不是展若男学着溪草立时趴俯身子,那些流弹必定会让她受伤。
耳边枪声不绝于耳,弹片弹在汽车金属外壳上,发出是声音分外刺耳。兴许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展若男刚想探起身子,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肩膀而过,击中了旁边的碎玻璃,随即她的脸颊就擦出了一道血痕,若非被溪草往下拉了一拉,子弹便会打中她的肩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展若男,你想杀了我,可有人却想杀了你啊!”
含笑的嘲讽,打断了展若男的呻吟。她用手紧紧捂着流血的脸颊,出口的声音支离破碎。
“你既然已经识破,怎么不杀了我?”
“杀你就落入了胡金瑜的圈套!”
溪草目光如炬,飞快卸下展若男的手枪,趴在车上瞄准了一个方向。
“展若男,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我真是不明白,胡金瑜甫一向淮城表达了合作的意向,楼奉彰让我们先回淮城,她已是存了灭你我的心思。现在你把我和凤哥要离开的消息透露于她,想接机浑水摸鱼杀了我,谁曾想胡金瑜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和我今天谁要是死了,对对方都没有好处!”
展若男目光一阵紧缩,见溪草扣动扳机,一瞬间也读懂了她的潜台词。
不说这种情况下,她们谁死了,背后的势力注定会为其报仇,活下来的那个就是首当其冲的目标,兴许还会影响到华夏的政局;眼下,沈溪草不会开车 而展若男不会用枪,只有彼此合作,才能最大限度地活下去!
展若男看着旁边从容镇静的女子,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自以为都是操棋手,转眼才发现自己竟也是棋子。
而引以为傲的留洋背景和广阔胸襟,在某些时候,竟比不上这位从出身和外表都保守的前朝格格。
如果她是沈溪草,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
“好,我明白……”
话音未落,展若男的声音就被溪草的一声惨叫截断。她看见溪草执枪的手一抖,却还是咬着牙握紧了枪,面色苍白得近乎鬼魅。
“你怎么了?”
溪草声音很轻,显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车还能开吗?”
展若男这才似想起什么,咬牙重新驾驶小汽车,发现车子完全无法前行,目中浮出惊惧。
“车胎已经打爆了!”
溪草把刚刚从展若男手中截来的手枪扔给她。
“朝着那个方向开车,掩护我!”
展若男没有犹豫,打开保险按着溪草的吩咐扣动扳机。她没有经过专业的射击训练,玩枪与其说说自保,不若是时髦,只打了几枚子弹,就震得她虎口发麻。
而更让她心绪混乱的是,展若男发现先前她安排在周遭射杀溪草的人几乎已经全军覆没,有杀手在旁边人的掩护下,举着枪朝他们冲过来。
展若男心中慌张,突然肩胛骨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溪草只听得身侧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尚来不及看展若男伤势,扣动扳机的手指已是一片润滑。
子弹没有了!
溪草丢了手中的枪,弯腰去捡展若男脱手的枪,可还没有触及枪柄,一支冰冷的手枪已经横上了她的额头。
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溪草心脏猛然下沉,来人蒙着面巾,一双眼锐利如刀,在和溪草对视的当口,迅速伸出手掌掐住她的喉咙,把她从汽车中拖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在溪草后颈上劈了一掌,而后把人事不知的人打横抱起,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展若男醒来的时候,是在奉川医院的病床上。
待看清床前站着的人时,展若男眸光凝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和森冷眼神一样冰凉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时,展若男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展小姐,你知道溪草在哪里吗?”
展若男呆了一呆。
“……她没有回来吗?”
对上谢洛白越发骇然的视线,展若男只觉心脏好似被一只手捏紧了,仿佛灵魂都冻住了。
“是,是胡金瑜,我们遭到了她的伏击,我和沈小姐都受了伤,而后我晕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口气说完,见谢洛白审视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一停,最终缓缓移开,伴随病房房门传来一声回响,才发现后背已经沁湿。
病房外,陈副官被小四和何湛押着,见到阔步出来的人影,陈副官忍着气道。
“谢司令,现在可以让医生去看展小姐了吧?”
谢洛白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小四和何湛于是松开他跟上谢洛白。
“二爷?”
见谢洛白负手摇了摇头,两人就知道从展若男嘴中定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二爷,姓陈的还是坚持展若男出现火车站,是为了送少夫人去安庆,只是最后被胡金瑜的人发现,展开了截杀!”
何湛话音刚落,小四就冷哼。
“听上去合情合理,若不是咱们的人早先就来报少夫人一个人去了火车站,我们都要被他们骗了。”
自溪草拒绝搬入洋楼同住,谢洛白就暗中安排了两个护兵保护溪草安全。
那日护兵发现溪草在城中转悠后去了火车站,只觉不对。留下一人继续跟着溪草,另一个掉头去向谢洛白报信。然而等谢洛白带着人赶到,站前广场只有一地尸体。
他在这群人中找到了手下的遗骸,以及重伤不醒的展若男,还捡到了自己从前送给溪草的那支勃朗宁手枪。
溪草到底去哪里了?而带走她的人到底是谁?且现在她到底是生……是死?
小四红着一双眼。
“二爷,既然姓陈的一口咬定是胡金瑜干的,咱们就去帅府要人!”
相比而言,还是何湛更理智一些。
“怎么要?楼元煊被胡金瑜软禁在帅府,淮城这群人都没有办法。且那些杀手还刻意隐蔽了行踪,胡金瑜不认,我们把她逼急了,万一她对少夫人不利……”
在瞥到谢洛白渐冷的视线,何湛急急收了口。
“我的夫人和儿子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一定要让他们为她们母子陪葬!”
谢洛白止住步,握紧了手中的婴儿小袜子,吩咐小四。
“继续盯着胡金瑜动静!另外,让人把城中中西医医院并药铺都看好了,有来买跌打损伤安胎药的,都给我好好跟着,切莫放过半个!”
出事当晚,谢洛白当即就请求胡炎招封锁了奉川出入的通道。只要溪草还在城内,就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