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

白天的事搅得俞眉远整天都没好心情,到了夜里还依旧烦躁着,幔帐落下,她盘膝在床上,闭了眼却都是纷扰景象从眼前掠过。

她烦躁不已,好容易等到夜深,青娆已经睡熟,她才悄悄掀了帐子,披了袄,系了裙,蹑手蹑脚地从后门绕出了屋子。

秋寒冻人,她运功全身,以内力抵御外间寒意,踏着小路走到了跨院里。

四周一片漆黑,她目力所及,却能看清院里景象。

盘膝坐到跨院的长凳之上,她借着寒意让自己冷静,缓缓运起《归海经》。

闭了眼,体内真气自行绕行全身。她想静下心来,可杂念却如附骨之蛆,响在耳侧。

“阿远,你是我的举世无双。”

“四姑娘,你心中所爱所求,魏某愿意倾尽余生替你寻来,不论何物。”

魏眠曦到底要做什么?

他上辈已经知道她身上没有他要的东西,为什么这辈子还找上门来?

他为何要说那些话?别有所图?图的是什么?

莫非他知道她的秘密了?

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她体内的真气也不知不觉越转越快,完全失了最初的平稳和缓。

刺疼感渐渐浮起,待到她察觉时,那痛楚已深入脏腑。

俞眉远蓦地睁眼,杂念顿消。

真气已乱,经脉逆转,她无法让一切归位。

五内如火焚,真气化成厉剑在体内乱窜,刀割般的疼着,没人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教她应该如何应对。

“卟——”她张口,喷出一蓬血雾。

俞眉远捂着胸口,难以忍受地往后栽去,眼见要从凳上倒下。

下一刻,她落进的却是温热的怀抱。

“别动,别回头。你走火入魔了!”低沉喑哑的声音忽在她身后响起。

她陡然一惊。

男人?!

☆、第33章 守护

喑哑的声音像刻意伪装过的,很陌生,俞眉远在记忆里找不到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体内气血翻涌,眼前迷茫一片,弦月从云后穿出,洒下的清辉在她眼中似乎染了血色,四周景象再也看不真切。

背后靠的胸膛温热坚实,微微起伏着,贴着她的背。

“你是谁?”俞眉远想转头,但她一动胸口就钻心的疼,出口的喝问也显得虚弱绵软。

这种情况下,她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毫无反抗之力。陌生的人,陌生的靠近,让她心中浮起异样而危险的感觉。

哪怕这个人也许并无恶意,她都抗拒这样的接近。

“别动,别转头。”他重复一句,双手很轻地揽住她的手臂,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面朝的位置转了方向。

那双手又用了点力,俞眉远就被他推着坐直,离了他的怀抱。

他动了动,也盘膝坐在她后面。

“你是白天在这里帮过我的人?”她又问,没有继续贴靠在他胸口,她心里悄然松口气。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她反而冷静下来。

“闭嘴,抱守元一,气沉丹田。”他语气有些急躁,嗓音里的沙哑更重了些。

俞眉远舌尖在口中转了转,尝到浓烈的腥甜气息,血的味道从喉间不断滚来,胸口绞转翻腾让她头也跟着晕起。

她摇摇头,话已经说不出。

背上忽然按上两只手掌,她背脊忽僵。

“别抗拒,放松。你走火入魔导致真气逆行,我帮你归位。”他又低声道,口吻放柔不少。

随着他的声音,一股暖融融的真气自他的掌中涌入她的背心。

俞眉远轻轻一颤,急促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变得绵长。他的掌又化成指,在她背上几处要穴疾点。她浑浑噩噩,只觉得他的真气冲到自己胸口,温热如幼时母亲的掌缓缓揉过她冰凉的手,胸口处的绞痛便渐渐消失,她轻声呓语一句,可那声音还没等完全出口,半途忽又转成沉重闷哼。

这团真气忽然化成火焰,四散而炸,以极快的速度顺着经脉游入她的四肢百骸。火焚的感觉骤然袭来,俞眉远痛苦睁眸,目无焦距地瞪着前面。

后面那人眼里闪过些不忍,可咬咬牙,他手里却还是加重力道,俞眉远的身子便是一颤。

她神志虽已模糊,却还强撑最后一点清明,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他的真气散入她经脉后,以极为霸道的力量冲入她的紊乱的真气中,强迫她乱窜的内力跟着他的引导缓缓运转游走。俞眉远修了八年《归海经》,体内的真气运行早已形成本能反应,有了他的引导之后,她的真气开始以极缓的速度归入丹田气海。

不知多久,火焚的滋味被全身暖融的感觉取代,逆行的真气平复,运转起来竟比以往更加顺畅,原来总有阻滞的几处穴位忽然没了阻力。

俞眉远通体舒畅。

确认她的内力无碍后,背后那双手才从她背心离开。

俞眉远已力竭,少了他的支撑,双眸一闭,软软倒下,人事不知。

浅叹声响起,霍铮单臂接下她的身体,手一收将她抱到怀中。

月光清辉洒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却已平稳。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霍铮苦笑一下,还真给左尚棠说中了,进了她屋还能顺便护护她。

他想着,仍不放心地用另一手搭上她的脉门。

脉动有力,真气平稳,真的没事了。

霍铮才要松手,忽看到她依旧攥紧的拳,骨节发白,并没松去的意思。他皱了眉,手抚过那拳,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展开,她掌心的肉已被自己的手掐出一片淤痕。

刚才替她疗伤的过程里,她一声都没吭过。

霍铮想起初识那一年,她对他说过的话。

“别逞强,逞强久了,就没人懂得你的疼。”

那话,她是同他说,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

真是难以想像,六岁有孩子,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娇养于深闺的姑娘,又要有怎样的意志才能痛至如斯却仍旧一声未吭?

如此想着,他心里绵绵密密的浮起难明的疼。

很快,又被压下。

他起身,抱了她,在夜色中纵身一跃,悄然飞向暖意阁。

夜深露重,暖意阁里的人早已睡熟,远处传来敲更声,连敲了四响。

他轻巧落于她屋外,掌风一扫,将门无声扫开,门口有值夜的小丫头,被这风扫得发凉,哼了哼翻个身裹紧被子。他抱着人径直往里间走去,青娆睡在外面的茜纱橱里,忽然梦呓一声“姑娘”,他弹指射出道气劲,打在青娆的昏穴之上。

青娆沉沉睡去。

霍铮进了里间,一眼便看到床边的纱窗被人打开,俞眉远就是从这里悄悄溜出去的。

这鬼丫头。

他掀了幔帐,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又仔细地给她盖了被,掖牢四角,这才打算离开。

俞眉远忽然咕哝一声,翻了身,将他衣角压下。

霍铮摇摇头,俯身轻抽衣角,忽瞧见她嫣红的唇。唇上染了血,又被她自己咬破了几个口子,显得狼狈。她像孩子似的吮了吮嘴,流露出醒着时候没有的天真,看得他微怔。

手指便情不自禁伸出,想拭去她唇角的血痕,又想抚平她唇间伤口?

不得而知。

因为他的手只伸到一半便顿住。

他像大梦初醒般的看着自己的手良久,忽狠了心收回。

不能……他不能爱上。

转身,离开。

……

俞眉远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人影憧憧,她分不清谁是谁。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漆黑一团的面容上。

她惊醒,天已透亮。

青雀钩帐,缠梅锦被,她在自己的屋里?

俞眉远霍然坐起,低头看去,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夜出去时的衣裳,整整齐齐。

是那人将她抱回来的?

她眉头大蹙。

这个人的来历身份目的都成谜,到底是谁?又为何要帮她?

这一觉她睡了许久,屋里没有人,只有外间传来的隐约响动。她得不到答案,便掀被下床。喉间干如火烧,隐约还有昨晚的血腥味缠在口中与鼻腔里,提醒她昨晚的事并非南柯一梦。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饮着一边朝明堂行去。

才出了茜纱橱,她就看到到有人踩着杌子正踮着脚往翘头案后的博古架上探去。

“你在做什么?”俞眉远眼一沉,喝问道。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不已。

前面那人被她吓到,手上动作一乱,只听“哗啦”几声,格子里收放的纸张纷纷扬扬地落下,这人摇晃了两下,“唉呀”一声从杌子上摔下。

是昙欢。

看到满地凌乱,俞眉远脸色更难看了。

“四姑娘。”青娆听到响动掀帘而入,见到屋里乱象一怔,“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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