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小说:吾家艳妾 作者:田园泡

五月初, 立夏日, 天地始交, 万物并秀。

苦夏将至, 天气开始炎热起来, 又是艳艳一夏暑。绿芜早早将芦帘从柜中取出, 洗刷干净, 栓了艾草、艾叶等驱蚊虫物,挂到槅扇上挡日头。

红拂将收好的纱被、纱帐等物取出来,晾洗干净, 替苏芩一并将炕上的被褥厚垫给换了下来,铺上香软细薄的纱被,罩上清丽细柔的锦帐。

白日当空, 树阴合地, 满耳蝉声鸟语,静无人声。苏芩正躺在中庭内的竹塌上打盹。

她穿一件烟粉色裙衫, 长裙及地, 身上搭着一条细薄纱被, 头顶是荫蔽的古树。有风吹过, 簌簌而响。

日长神倦, 正是午倦时候,连绿芜和红拂收拾完了屋子, 也开始趴在屋内的绣桌上打起了盹儿。

苏蒲牵着阿狗,颠颠的在院子里头跑, 也不嫌热, 跑了一圈又一圈,直跑的面颊通红,浑身热汗。

阿狗叼住苏芩盖在身上的纱被,咬着就往房廊里头钻。

苏蒲看一眼正睡着的苏芩,一阵心急,直跟着阿狗往前头钻。

阿狗叼着纱被,走过穿堂,直至明厅。

明厅内外,槅扇尽除,里里外外满满当当置着大红木箱,挂着红绫双喜花,家仆站了一窝。

“夏首辅,您这是……”秦氏亲自出来接待,看到摆了一院子的东西,神色困惑。

夏达拱手,毕恭毕敬的与秦氏行礼道:“苏夫人,下官是来求亲的。”

“求亲?”秦氏一惊,面色微变,“夏首辅是来求谁的亲?”秦氏虽心里头有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苏三姑娘。”夏达道。

秦氏面色越发难看,“夏首辅,你已有家室,姀姀是断不会……”因着苏芩以前给陆霁斐做过妾室,所以旁人说上来的亲事便已低看苏芩一眼。秦氏本着苏芩自己喜好,从未过多干涉,但那些人实在狗眼看人低,秦氏颇为不喜。

夏达立即解释,“苏夫人误会,下官已休妻。此次提亲,是想娶姀姀为妻,”顿了顿,夏达补充道:“若能娶得姀姀为妻,下官定不会再纳妾,更不会有旁的女子。”

秦氏张了张嘴,这夏达什么时候竟休妻了?

那头老管家颠颠的跑进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夫人,外头又来了一批人,抬着箱子,说是来求亲的。”

老管家话刚说完,垂花门处便显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来。

男人迎风而来,穿勒腰紧身的一套骑装,宽肩窄腰的露出一双大长腿,风姿飒爽,气势凛凛。

“哟,夏首辅也在。”男人一甩手里的马鞭,插到腰间。

“这位是……项城郡王世子?”秦氏初次见斐济,瞧见他的容貌,一阵惊愕后立时反应过来,这人不是陆霁斐,而是项城郡王世子。从前只听旁人说两人容貌有多相似,秦氏未曾见过,是不信的。如今一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啊。

“不知世子爷前来是……”

“提亲。”斐济顺着甬道走至秦氏面前,身后的家仆将源源不断的箱子搬进来。

“提,提谁的亲?”男人气势迫人的立在面前,秦氏被吓得有些结巴。

斐济一勾唇,姿态恣睢傲慢,斜睨夏达一眼,“自然是苏三姑娘的亲了。本世子意欲娶苏三姑娘为正妃,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只要是本世子给的起的,苏三姑娘尽管提。”

秦氏张了张嘴,看看夏达,再看看斐济,一时间不能反应。“这事,我做不得主,还得姀姀自己拿主意。东西就先请夏首辅和世子爷拿回去吧。”

话罢,秦氏赶紧急匆匆离场。

明厅外只剩下斐济和夏达。

夏达转身看向斐济,声音清雅的开口道:“世子爷,君子不夺人所好。”

斐济一勾唇,“《诗周南关雎》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三姑娘可不是夏首辅的人,怎么能说是夺人所好呢?”

两个男人对峙而立,锋芒毕露。

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项城郡王世子,皆以正妻之礼,聘十里红妆,意欲迎娶苏府苏三。

皇城内外,一阵喧嚣肆传。

……

“姑娘。”绿芜捧着沐盆,掀开芦帘进屋。

苏芩坐在梳妆台前,凑着脸看铜镜。铜镜内印出一张白腻小脸,千娇百媚,浓艳桃李。只可惜,皆被那右脸颊上的嘬痕给毁了。

苏芩气呼呼的摔了梳妆台上置着的桃木梳,恨恨咬住一口小银牙。

别给她再瞧见那厮,她一定要把他咬成筛子,让他吃饭都漏汤!

“姑娘?”绿芜见苏芩不应声,关紧房门,上前道:“奴婢方才路过明厅的时候瞧见了夏首辅和世子爷。”

“嗯?”苏芩漫不经心的应一句,还在纠结自个儿脸上的嘬痕。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褪下去呢?这都三日了……

绿芜见苏芩一副无心听她说话的模样,便闭上了嘴。

房廊外,秦氏急匆匆的过来,路过中庭,看到苏蒲扛着一床纱被,拖着满院子跑,将那淡色的纱被都拖成了灰暗色。

“苏蒲!”秦氏喝一声。

苏蒲的小胖身子一个机灵,扔下纱被就往苏芩的屋子里头钻。

秦氏一路追进去,看到窝在苏芩怀里的苏蒲,气呼呼的伸出手指,指着苏蒲的小鼻子道:“真是越大越淘气了,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母亲,噗噗还小,您干什么呢。”苏芩抬手将苏蒲搂到怀里,细细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然后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支新做的绢花,替她簪在脑袋上,“好看吗?”

苏蒲抻着胖脖子往铜镜里看,小小幅度的点了点小脑袋。

秦氏叱骂道:“你就宠她吧,一日日的不干好事,越发淘气起来了。”

“淘气才好呢。”苏芩又给苏蒲插了一朵绢花。

苏蒲顶着满头的绢花,又跑出去跟阿狗玩。

“姀姀,母亲有事与你说。”秦氏敛下脾气,想起那置了满院子的提亲礼,露出满脸愁容。

这一个首辅,一个世子,以他们苏府现在的行情来看,哪个都得罪不起呀。

坐到苏芩身边,秦氏一侧目看到她面颊上的嘬痕,奇怪道:“这处怎么了?可是被什么蚊虫咬的?”

“唔……”苏芩含糊应一声。“皇庙在山里头,蚊虫颇多,不小心被咬了。”

“我瞧瞧。”秦氏凑过来看一眼。

苏芩心虚的转着眼珠子,身子僵直。

“没什么事,过几日应当就能好了。”秦氏没看出端倪,只叮嘱道:“涂些药膏。”

“哦……”苏芩赶紧偏头,装模作样的顺了顺那头黑油青丝长发。“母亲,你方才说有事要说,是什么事?”

“是关于你的亲事。”秦氏组织了一下语言,直到现在还有些蒙,“刚才夏达和那个什么项城郡王世子都来提亲了。一个说要娶你做正妻,一个说要娶你做正妃,你觉得如何?”

斐济那厮来提亲,要娶她做正妃,苏芩除了心里甜蜜蜜的倒也没甚惊诧。只是夏达……“夏达,他的正妻不是朱丽月吗?”怎么竟说要娶她做正妻?

“我也是刚刚知晓,夏达说他已经休妻了。”秦氏叹道:“听说肚子里头还怀着孩子呢,怎么就突然休妻了呢?”

苏芩蹙眉,也有些不明所以。

“姑娘,姑娘……”红拂挎着菜篮子,一脸兴冲冲的奔进来,看到跟苏芩坐在一处的秦氏,赶紧止住步子,毕恭毕敬的蹲身行礼,“大夫人。”

“毛毛躁躁的,没点子规矩。”秦氏掌管苏府中馈多年,威严气度,不是旁人能比的。

红拂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苏芩道:“怎么了?”

红拂看一眼秦氏,动了动嘴,声音细细的传过来。“奴婢方才去买菜,听说夏首辅休妻了。奴婢路过夏府的时候,正巧看到镇国大将军府的朱公子领着人马,将夏府砸了大半。”

“闹的这么大?”苏芩道。

“是呀。”红拂起了兴,又道:“奴婢还听说,夏首辅之所以会休妻,是因为夏夫人肚子里头的孩子没了。还听说……”话说到这里,红拂有些不敢说,毕竟是道听途说,平白污了人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说什么?”秦氏突然开口,“怎么说一半就停下来了?”作为女人,总有些八卦之心,就连平日里威严刻板的秦氏都不能免俗。

红拂受了鼓励,立即进屋,关紧房门,行至二人身前,“说这前夏夫人肚子里头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夏首辅的,而是她跟旁人私通的孽种。”

苏芩立即道:“不可能。”

依照朱丽月对夏达的痴情程度来看,朱丽月肚子里面的孩子不会是别人的。只是她记得那时候在皇庙里,朱丽月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城,就出了这档子事呢?

“姀姀,你说这夏达,会不会是因为想娶你做正妻,所以才会借机休了朱丽月?”秦氏毕竟年纪大些,看事情较通透。她一惯知道夏达对自家女儿的心,当知道夏达要迎娶那朱丽月时,还为苏芩惋惜过。

但如今看来,这夏达也是薄情之人呀。

如今能休妻再娶,保不齐日后又看上了旁人,再休妻再娶,也不是不可能的。

秦氏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些阴暗宅事,只想到夏达借着朱丽月掉孩子的事休妻,却没想到夏达竟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

苏芩抿唇不言。

秦氏又道:“如今夏府跟镇国大将军这事闹得这么大,姀姀你若嫁入夏府,就会被旁人指着鼻子骂。不好,不好。”秦氏连连摆手,“不过若嫁给那项城郡王世子,也是不好。”

听秦氏提到项城郡王世子,苏芩竖起了耳朵,搭一句嘴,“哪里不好?”

毕竟是自个儿肚子里头出来,苏芩一开口,秦氏便知这小姑娘是有意那项城郡王世子了。

“母亲瞧着,那世子有些风流轻挑,虽娶你做了正妃,但日后若再来个侧妃,妾室,通房的,你一个人嫁去项城,又没娘家人撑腰,可哪里受的了呀。”

秦氏的担心很是正常,毕竟斐济是世子,怎么可能只娶苏芩这么一个正妃。而且在秦氏看来,斐济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求亲,看模样像是一人所为,那项城郡王和项城郡王妃根本就不知情。

若姀姀贸然答应了,日后项城郡王和项城郡王妃得了消息不允,这不是徒添糟心事嘛。

毕竟那么大的一个郡王府,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堂堂世子娶一个给旁人做过妾的女子做正妃呢?

而且,那项城郡王世子实在长的太像陆霁斐了,秦氏瞧在眼里,总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秦氏叹息一声,觉得这两人都不甚好。

一个看着真心,实则薄情。一个看着假意,又不靠谱。尤其是那项城郡王世子,一副风流态,不知在外头沾惹了多少粉头女子,她的姀姀是断断不能嫁过去的。

她的姀姀怎么偏碰上的都是那等人。若陆霁斐尚在,其实算起来,他对自家女儿也是顶不错的……

秦氏突然便开始怀念起陆霁斐来。虽心机深沉,性子有些清冷,但对自家姀姀却是顶好的。从不拈花惹草,甚至还愿意陪着一道回门。

一旁,苏芩捏着手里的珍珠耳珰,见秦氏突然便静默了下来,有些心憷。

那厮怎么也不跟自个儿商量一下便冒冒失失来求亲了……不过若是他跟自个儿商量了,自个儿怕是也不会允。

哼,说要娶便娶,说不要便不要了,她苏三哪里是那么容易来来回回的人?

苏芩一把拍下手里的珍珠耳珰,转头跟秦氏道:“母亲,你先前与我说过的那些青年才俊,什么侯府的儿子,将军的孙子,统统给女儿约一遍到府中来吃茶。”

“啊?”秦氏一脸目瞪口呆,“姀姀,你在说什么呢?”

苏芩一拢发,微微偏身,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清媚面容。

“女儿要相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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