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小说:吾家艳妾 作者:田园泡

徐玠已隐归, 如今住在皇城外的一座宅子内。

此宅依山而筑, 枕山临水, 五宫八卦, 随形生变。

苏芩坐着马车, 跟斐济一道前往徐府。

这几日的雨不知为何总是下不停。苏芩掀开马车竹笭往外瞧了瞧, 只见那绵雨簌簌而落, 砸在地上,蒸腾起一片水雾。忽大忽小,晶莹剔透的溅出水珠子。覆在竹制的笭上, 只半日便将其完全打湿。

迎面卷来一阵凉风,夹杂着雨珠。

苏芩下意识眯了眯眼,眼前突兀出现一只手, 压着她的细白额角将人往后压, 直接便将人压进了怀里。

苏芩踉跄着摔进斐济怀里,裙裾散开, 如花般飘逸圆滑。

她抬眸, 看到男人俯视下来时的面容, 白皙俊朗, 如玉如啄。

男人伸手, 捻住苏芩戴着珍珠耳珰的玉耳轻轻捻弄,然后慢条斯理的勾起了唇, 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马车本就颠的厉害,苏芩如今摔在斐济身上, 有了他这个肉垫子, 反而舒服不少,所以只挪了挪位置,将自个儿归置舒服了,也不准备起来了。

“想起那时候,某个人哭着鼻子,怎么都不肯打这耳洞。”男人一边说话,一边伸手点了点苏芩的小耳朵,

苏芩身子一颤,白细额角轻撞了撞男人揽在自己胸前的臂弯。

“你就会在这说风凉话,有本事,你也去打个,到时候我瞧你怎么哭。”

男人低笑出声,细听之下,竟带着一股小奶音。但还没等苏芩怎么听清楚,便见男人侧眸,弯腰俯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凑到苏芩面前,然后偏头,露出自己的左耳。

苏芩原本还不知这厮是要做什么,眼一错,却突然瞧见他左耳上那一方小小的圆形小洞,当即便瞪圆了一双眼。

“你居然有耳洞。”小姑娘霍然起身,满脸惊讶的盯着男人的耳洞细看,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都快要贴上去了。

“看够了?”男人重新靠回马车壁上。

苏芩饶有兴致的跪爬着到男人面前,纤细双手抵在他的膝盖上,双眸忽眨忽眨的道:“你怎么会有耳洞的?难不成是你自个儿偷偷打的?”

斐济屈着单腿,玉白色的长袍撩开,搭在膝盖上,露出里头月白色的长裤。修长白皙的指尖十分有节奏的敲着膝盖。“古蒙人自出生,不管男女,都会打这耳洞。”

“自小就打?”苏芩蹙眉,小脸尖尖的扬起,“那该多疼啊。”

男人捻了捻指尖,笑道:“疼着疼着,便习惯了。哪里像某个人似的,娇气的不行,日日哭,夜夜哭,都快要将那黄河长江水给哭干了。”

苏芩斜睨人一眼,“我就是怕疼,你皮糙肉厚的,你不怕,关我什么事。”

小姑娘娇娇的跪坐在那里,双手置在膝上,模样乖巧异常,但说出的话却娇蛮的不行。

男人勾唇,双眸中显出一抹明显笑意。

“还有一段路,歇息吧。”话罢,斐济便率先阖上了双眸。

苏芩盯着面前假寐的男人看半响,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的挪着身子坐在他身边,听着男人的呼吸声渐沉渐缓。

“斐济?”小姑娘探过头,小嗓子软绵绵的唤一声。

男人没有应声。

苏芩捂嘴偷笑。

她将自己左耳上的那只珍珠耳珰取了下去,拿在手里,放到男人耳畔处,隔空比划了半日,然后小心翼翼的上手,捏着他的耳垂点了点。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真的熟睡了过去一样。

马车颠颠的往前去。

苏芩捏着男人的耳朵,露出那颗耳洞,然后将自己的珍珠耳珰戴到了男人的耳朵上。

虽然是女式的珍珠耳珰,但因着男人的那副皮囊实在是生的好,所以看上去反而很是相称,并无一点怪异的地方。

苏芩托着下颚欣赏了半日,正欲再上手替人拿下来,却不防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姑娘的手举在半空中,绕了个弯,顺着那头青丝抚了抚,遮住光秃秃的左耳,然后垂眸,装模作样的摆弄了一下裙裾,小嗓子软绵绵的哼出一首小调。

男人暗眯眼。

“爷,到了。”外头传来青山的声音。

苏芩着急忙慌的起身,却不防马车没停稳,她刚刚起来,身子就踉跄着一下往前冲去,被斐济揽着小细腰抱了回来,然后直接就抱着人下了马车。

青山举着伞,候在马车外,看到被陆霁斐抱出来的苏芩,眼观鼻,鼻观心。

自家爷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容易冲动呢?大庭马车厢里头的,影响多不好啊。

青山摸了摸脸,想着自个儿这年岁是不是也该娶个媳妇了?

苏芩被男人轻巧的放在地上,精致的绣花鞋踩在湿泥上,适应了半刻。她拍了拍裙裾,不着痕迹的往男人的左耳上看了一眼,只见那珍珠耳珰安稳的戴在那处,泛着玉色痕迹。

“走吧。”男人举着伞,替小姑娘遮出一方天地。抬脚,跨上石阶。

“哦。”苏芩摸了摸小鼻子,乖巧跟上。

……

徐府讲究前堂后寝,左右内府。苏芩和斐济被家仆引着,一路穿过花园、阁楼,至南书院。

南书院前种一排潇湘泪竹,曲径通幽,青翠碧绿。一汪清潭水洼围绕在内,雨珠细落,水晕氤氲,藻荇交横,竹影萧萧。

“请稍后。”有书童站在南书院门口,进去通报。

斐济撑着伞,跟苏芩一道站在檐下,细看急雨。

雨斜斜的落,被风吹得歪扭,将南书院前那大片泪竹打的越发青翠欲滴。

有人撑着伞,自竹林中漫步而来。

雨势密集,竹林被雨幕覆盖,腾起白雾。苏芩眯起眼,看到一个女子身影。穿白衣,梳高髻,手中的伞以竹为骨,以油纸为伞面,上绘四季山河美景,斜角处留白。女子握着伞柄,清灵而来,飘飘如仙。

油纸伞半遮未遮,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角下颚,白皙如雪。高高的立领衬出一截蝤蛴白脖,顺势而下,勾出优美身形。

女子近前来,收伞立于廊下。有婆子路过,恭恭敬敬的蹲身行礼,唤:“徐姑娘。”

不同于苏芩那副艳冠桃李之媚相,这位徐姑娘的长相与之大相径庭。

若说苏芩是那国色天香的牡丹,那这徐姑娘就是天山上的白莲。

一个艳的扎眼,一个白的纯粹。

显然,徐姑娘也注意到了立在廊下的苏芩。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撑着一把油黄色的纸伞,配上女子身上那件鹅黄色的春衫,娇丽艳媚,姝色动人,更添几许清媚可爱。

徐姑娘上前来,手中执着那柄伞。伞收拢,汇聚着雨滴,那雨滴顺着伞尖滴滴答答的落,在廊下留下一条清晰水渍痕迹。

“是苏三姑娘吧?”徐姑娘开口,声音清冷。

苏芩偏头,看向斐济。

斐济道:“这是徐老头的孙女,徐柔。”

徐柔?苏芩暗念了一遍,再看女子一眼,果然见其身段柔情似水,眉目却透着股不可亵渎的清高孤傲。

徐玠的孙女,自然有其傲气的地方。

就如苏芩,她身为苏龚的孙女,也总会有骄纵蛮横的地方。

“徐姑娘。”苏芩笑着开口,“往常在皇城内,好似未曾瞧见过你。”

徐柔道:“身子不大好,总在外头养病,近几日才回徐府。”女子说话时,声音细细飘飘,确是有些气虚之症。再看其身段,相比于苏芩的细腰肥臀,徐柔平板板的好似身上只剩下骨头,没半两肉,十足透出一股子病态西施之感。

苏芩再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药香味。发现果真是徐柔身上飘过来的,应当是吃了许多年的药,所以才会有药香沉在身上。

春潮烟雨,细润如酥,声音缥缈,如那被风吹散的绵雨,透着幽幽情思。

徐柔转头,看向斐济。

“世子爷难得过来。”

斐济微微颔首,眸色冷淡,但眉梢眼角的锐气却削减不少,使得那萦绕在周身的狠戾气质也瞬时沉敛了下来。

徐柔偏头,看到斐济左耳上戴着的那只珍珠耳珰,然后再看一眼苏芩空荡荡的左耳和右耳上戴着的那只珍珠耳珰,眸色微黯。

注意到徐柔的目光,斐济下意识往左耳上一触,摸到一物,眸色一变。

苏芩赶紧缩着身子往旁边躲,被人扯着腰带硬生生拉了回来。

男人单手取下那只珍珠耳珰托在掌心,拿到苏芩面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怖。

苏芩缩着小脖子,蔫蔫的站在那里。小巧绣鞋搭在生长着青苔的石阶上,慢吞吞的磨蹭,小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难不成还是我欺负了你?”男人抬手,扬起大袖。

苏芩被唬了一跳,赶紧抱着脑袋,偷偷露出一只眼。这厮不会是要打她吧?

指骨分明的手指拨开小姑娘垂在左肩处的青丝长发,往后一拨,露出那只光.溜.溜的小耳朵。

果然不见了珍珠耳珰。

男人抬手,掐住那点白玉耳垂,将珍珠耳珰嵌进去。

小姑娘的耳垂软绵绵的白皙,捏在指尖,透着微凉。

檐下,清风慢雨。俊美如俦的男子撑着一柄油纸伞,面前是一位如花般娇媚的女子。女子臊红着脸,微微抬眸,鸦羽色的眼睫轻颤,清澈的眼眸中印出男子的面容,夹杂着簌簌落雨,似隔了层雨帘般的多了半分朦胧。

檐下不遮雨,苏芩只站了半刻就被打湿了裙裾。

男人侧身,将人挡在自己身后,正对上徐柔看过来的视线。

徐柔张了张嘴,几句话在舌尖一滚,最后只吐出一句,“多年不见,可安好?”

男人点头,声音清晰,透着疏离,“安好。”

苏芩从男人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娇笑道:“徐姑娘是怎么认识世子爷的?”

徐柔抿唇笑了笑,手里的纸伞依旧在滴水。“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哦~”苏芩拖长音,意味深长的看向斐济。“世子爷自小在古蒙长大,徐姑娘难不成是去古蒙养的病?”

徐柔抿唇,没有接话。

男人垂眸,对上小姑娘那张鼓起的面颊。

真是可爱。

庭院内,书童冒着雨奔过来。

“徐先生有请。”

斐济率先转身,领着苏芩,撑伞往书房去。

徐柔撑开自己的伞,跟在两人身后,也入了书房。

书房内,徐玠正盘腿坐在炕上吃茶,面前摆着一案棋局,看模样,像是在自弈。

“祖父怎么还没解开这残局吗?”徐柔将手里的伞置在户牖处,上前替徐玠倒茶。

徐玠抚着胡须,摇头。

苏芩踮脚看一眼,发现那棋案上摆着的,原来果真是一副残局。

徐玠侧眸,看向站在户牖处的斐济和苏芩,声音略苍老的从里头传出来道:“老夫知晓苏三姑娘要问什么,此事恕老夫无可奉告。”

苏芩蹙眉,一提裙,一摆袖,便进了屋子。

“我手里有徐老先生想要的东西。”

徐玠继续摇头,“此物不要也罢。”

苏芩的蛾眉蹙的更深。感情她宝贝似的捏在手里那么久的东西,在旁人眼里竟分文不值?

斐济不要就罢了,如今人家是项城郡王世子,自然看不上区区一个郴王。但徐玠不要就有些怪了,陆霁斐一去,这徐派群龙无首,可还等着他这个老主子继续出山,去发扬光大呢。

徐柔看一眼苏芩,突然开口道:“祖父时常烦恼这残局。不若这样吧,若苏三姑娘能解得这残局,祖父便应了苏三姑娘所求。祖父觉得如何?”

徐玠抬眸看一眼神色执拗的苏芩,想起苏龚那个牛脾气,点头道:“好。”这是知道苏芩解不开,只是用了一道缓兵之计而已。

苏芩虽对徐柔随意的替自己出主意有些不喜,但如今也只有用这法子一试了。毕竟徐玠这老头,软硬不吃,却重诺。

若自己真能解得残局,他势必得告诉她祖父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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