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旁边坐下,陆为民忙完一切跑上来,气喘吁吁:“进去了?”
“进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萧致说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辆车,边抽烟边操纵方向盘的司机,抱着侥幸心理挤入人群,最后因为视野死角往后加速,拦腰从背后撞翻谌冰和他坐的桌子。
陆为民浑身冷汗:“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呢?
这是生活中一个极小概率的意外。
但是居然让谌冰碰到了。
怪司机,但是,怪他有什么用?能让谌冰恢复如常吗?
陆为民准备打电话:“谌冰爸妈的手机号,我忘了,在我办公室桌面——”
萧致打断他:“我已经打了。”
陆为民抬头。
萧致眉眼被灯光染了层薄薄的阴影,唇角紧抿,说完转向了旁边雪白的墙面,直勾勾盯着,眼神似乎要将墙面烧出个洞。
警察和司机陆陆续续到来。
“警察同志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司机也快哭了,露出一口被烟久渍过的牙。
他刚说话,萧致转身朝他走过去,陆为民意识到不对喊了声“萧致!”,跟着,司机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警察当场炸了:“这位小同志,你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有话好好说!”
萧致置若罔闻,只想再补两脚,他眼底阴骘,眉眼遮掩不住的乖戾,直到陆为民从背后紧紧给他抱回来。
陆为民声音高到变质:“萧致!”
萧致短暂停下动作。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陆为民一顿输出,“你现在宣泄你的暴力有什么用!我们都很担心,担心谌冰的安危,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添乱!”
“我……”
萧致转过去,校服领口敞开下的锁骨微微起伏非常强硬倔强的少年音。
“我……”他重复了一遍,尾音收敛,隐隐藏着痛楚。
我只是太担心谌冰了,我恨这个人伤害他。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仅仅是最后一个字的失陷和崩溃,就让警察和陆为民都动容。
萧致背过身,背影高挑,直直看着手术室冰冷的灯光。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
直到许蓉和谌重华的到来。
他来的路上赶得太急,差点造成另外一场车祸,夫妻双方风尘仆仆,平时西装革履的谌重华领带都系反了,看到这群人的一瞬间,皱眉:“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都要付出代价。”
许蓉没有他想的那些,对着手术室稀里哗啦地掉眼泪。
谌重华听他们讲来龙去脉,面无表情,只是接了个电话:“市里最好的医院,我刚联系了床位,马上带谌冰过去。”
他手指轻度痉挛,青筋暴跳。
“至于你们的事,等送了谌冰去那边,我再来好好跟你们谈。”
不知道等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才开。医生问:“病人家属是哪位?”
“医生,我,我是他妈妈。”
许蓉跟谌重华跟着过去。
萧致站在旁边,远远地看了谌冰一眼。
他肤色一直偏白,消去了平时的血色,安静地靠在雪白的枕头里,似乎睡着了。
医生带他去监护室。
陆为民在背后看着,说:“打了麻药,谌冰现在没有意识。”
萧致低头站着,没什么动静。
陆为民拉了拉他,知道他俩关系好,只能劝:“先过去吧,问问医生能不能见谌冰。”
“好。”半晌,萧致才说。
陆为民边走,边有些伤感似的:“谌冰才十几岁,学习还好,世事真是难料。”
萧致跟在他身旁,突然停了下来:“他不会有事的。”
陆为民转向他:“是的,不会有事。”他想着,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等着这些可爱的少年慢慢长大,慢慢体验。
萧致重复了一声,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
萧致心按在胸口,感觉到了一阵空洞。等他来到监护室,医生跟谌重华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交接的医生从电梯过来。
九中附近的医生太普通,现在转谌冰去市里最好的医院。
许蓉一直流眼泪,什么都看不出来,对萧致难得地笑了笑。但谌重华脸色不太好,可能觉得谌冰不来九中就不会出事,对萧致没什么好脸色——他对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
临走前,给陆为民丢下一句:“你们班主任也有责任,学校也有责任,到时候我来追问,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说得陆为民微微讪脸,讷讷地退回来。
不知不觉,眼前就已经空了。
陆为民叫他:“萧致。”
萧致想去问刚才的医生,但找不到人。
“该回学校了,改天等谌冰好一点儿再去看他,好不好?”陆为民安心劝他。
萧致站了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疲惫地点头:“好。”
“不要难受,一切都会好的。”陆为民搂着他肩膀。
担心他受到惊吓,陆为民让他先回寝室休息。
萧致进门,坐在寝室,给许蓉发了几条消息询问情况,但对面应该在忙,都没有回复。
萧致躺上了谌冰的床。
旁边文伟说:“萧哥,不要想太多。”
萧致没说话。
文伟小心翼翼看了他会儿,说:“我去隔壁,你自己待会儿吧。”
随后,门轻轻被掩上。
萧致躺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里挣扎似的,说不清的疼痛。
好像又陷入了前段时间宿醉后醒来的感觉,迷茫,乏力,浑身感觉到疼痛。这不是谌冰希望看见他的样子。
萧致起身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想写题。
他修长的手指发抖,想写字,字歪歪扭扭地拉到了哐外。经过了刚才的惊吓,他现在浑身聚不起力气。
萧致开始看题,就看着,背背单词。
但脑子里想的全是谌冰,想到,自己只是过街给他买一杯奶茶,现在变成这样,中途跟做梦似的。
他抬起视线,唇角平直冷峻,看到了一颗滚出来的珠子。
……萧致探手,拿起一枚。
想起这是下午无故崩裂、保佑平安的手串。
有些事情,他不相信,但又觉得冥冥之中或许有些定义,哪怕只是巧合,只是寄托而已。
萧致取了颈上戴的玉佛,红线分明,慢慢将珠子重新穿起来。
他低着头,眉眼认真,如此虔诚。
他多希望,像这串珠子重归于完整,他的谌冰就好起来。
第95章 “疼痛。”
深夜,室友都回来了。
文伟给他带了蛋糕和烧烤:“吃点儿吧,晚饭到一半就走了。”
萧致说:“谢谢。”拎过他递来的吃的。
没怎么吃,逼着吃下去觉得有些胃疼。
“睡了,萧哥,别老想着,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文伟一直照顾他的情绪,“不要总是想那些负面的事情。”
萧致放下手里的书上床。
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三四岁的时候,他牵着谌冰一起到公园铲沙子。萧致埋头给他建城堡,刚修好,抬头谌冰不见了。
他弄丢了谌冰,在梦里到处寻找,但是找不到,最后只能绝望地站在原地。
萧致醒过来了。
……周围很安静,他额头全是冷汗,呼吸微微有些窒息。
喘不上气的感觉。
曾经被拒绝后,萧致只想离谌冰越远越好,现在是第一次强烈地想着立刻去到他身旁。他等着天亮、等着楼下铁门打开,感觉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