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阳极少从程宇嘴里听到这种埋怨同事的小气话,愣神儿说:“程宇你今儿怎么啦这是,喝口凉茶吧这么大火气?大满他们家小孩儿发高烧了嘛,临时被他媳妇儿叫去带孩子看病了。他们这种有家有口儿的,日子也不容易,咱们就多帮着盯一下呗……”
程宇不说话了,站在手术室门口自己跟自己运气。
罗战不一会儿就被推出来了,下半身盖着白床单儿。
这厮只是半麻,腰以下没知觉,脑瓜子和那张嘴清醒好用得很,一路上不停地跟程宇和潘阳哼唧:
“哎呦喂,竟然是个小帅哥儿给我动手术,我都跟他们说了,别给我找男大夫,我要女大夫做……
“那么帅的大夫给我脱裤子,还在我屁股上又摸又鼓捣得,弄了半天,真讨厌,我最受不了穿白大褂儿的男大夫了……”
进了病房,把门一关,程宇板着脸跟罗战说:“你以后甭再瞎整这种事儿,就你行,逞能啊?!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成不成啊?”
罗战趴在床上,挑眉哼哼:“怎么了我?我又帮你抓了一个现行,这可是第三回了哈!程宇你记着回头跟你们那位督察大人打个报告,把我抓的这家伙记在你的考核档案里!”
程宇沉着声音说:“扎一刀多危险啊,幸亏妈的是扎在你屁股上!屁股肉多没大事儿,要是扎在腰里,都是脏器,扎在大腿上,把大动脉扎破了,要命的你知不知道?!……你还当没事儿人似的!”
罗战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抱怨道:“程宇你干嘛啊你老是训我?我可是重伤号,你对我客气点儿!”
程宇怒道:“真把你的腿扎残了怎么办啊?!”
罗战半笑不笑地眯眼儿盯着程宇:“残了能怎么着?……我乐意。”
程宇说:“我是警察我领那份儿工资的,你算干嘛的啊?你没这责任义务你以后甭瞎掺乎!”
罗战神情意味深长地说:“程宇你要这么说,就没劲了啊。咱俩人之间,确实,谁对谁都没那个责任和义务!程宇我告诉你,你当初怎么对我的……我现在就怎么对你。”
程宇蓦然说不出话,把脸别过去看窗外。
半晌,程宇忽然问:“没吃饭呢吧?你想吃什么?”
罗战不说话,就那么歪着头,斜着眼默默地看程宇。
程宇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你就装吧你!
你才是那大尾巴狼呢!
你明明心里头已经有我的份量了,还不肯开个面儿,程警官您就继续骄傲着吧,拧巴着吧!
没两天,网上也热闹起来了。
罗战出名儿了。
当日在小巷子里围观偷拍的热心群众,把罗战抓劫匪的视频搁到了网上。
视频里罗战屁股上一直插着那把刀,气势如同水泊梁山好汉再世,脚步生风,猛虎下山,怒吼着飞扑歹徒,拎板儿砖嗨人。
这视频一下子就火了。
“地安门大街惊现‘插刀哥’,英勇无惧与歹徒搏斗!!!”
“劫匪在‘插刀哥’面前抱头逃窜哭爹喊娘,‘插刀哥’屁股带刀当街狂追一公里生擒匪徒!!!”
贴吧迅速涌现“插刀教”,罗战同志在网上也有了自己的粉丝群。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喜感,战哥是人才~
发现很多方言字在输入法里打不出来。
比如ceì【卒瓦】,cī【口此】,只能换别的字,但是又没有这些字那么贴切和京味儿口语化。
20、光荣的屁股 ...
罗战在医院里趴了两天,缝了针消了炎,输了液补了血,没什么大事儿,出院了。
小罗同志回到大杂院儿,受到了人民群众对待衣锦还乡的英雄般的热烈欢迎,街道委员会几位大妈拉了一条红色横幅,街坊邻里在胡同口夹道相迎,场面可欢实了。
罗战重新趴回他那间带着西晒的六米小平房里。
趴在枕头里还没忘了打电话通知麻团儿武和杨油饼等一干弟兄:“哥这几天不走运,屁股扎漏了,见了点儿血,正养着呢。你们几个先盯着场子,等我养好了伤再重出江湖!”
兄弟们嚷嚷着过来照顾受伤的战哥,罗战拦着不许他们来。
受伤也有受伤的好处,那就是他终于能够经常见到和调戏小程警官了。
持刀伤人的匪徒落网之后,禁不住威武的华哥一伙人连夜审讯,迅速就把另外两名同伙的窝藏地点招了。蹲点儿抢劫银行取款人的犯罪团伙被端掉,又顺藤摸瓜抓到了那帮人的另几个老乡,在附近小胡同里拍花子实施坑蒙拐骗的团伙。
连破两个案子,所长大悦,奖励劳苦功高的同志们,派出所刑侦治安分队上上下下轻松了很多,不用再每天熬夜蹲守。
于是程宇每天晚上也按点儿下班儿了。
程宇自个儿说是因为严打过去了,不忙了。
罗战心里特得意,自我充实膨胀式的发散性脑补,程宇提早下班儿明明就是因为自个儿躺在病榻之上,程宇就是特意回来照顾他的,还不好意思说实话,小样儿闷骚的你,真是又闷又骚的啊!
做饭的大厨倒下了,程大妈特贴心,主动要做饭伺候见义勇为英勇负伤的小罗同志。
罗战在床上隔着纱窗叫唤:“大妈,大妈您甭做了!您给我拿热水冲两包方便面就成嘞!”
程大妈拎着锅铲进来说:“那哪成啊,方便面没营养啊,我给你煮点儿骨头汤鸡汤什么的,好好补补啊!”
程宇拎着菜兜子回来,破天荒地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炊烟袅袅,香气扑鼻,不一会儿,程宇端了一大碗鸡汤打卤面进来。
“程宇同志,您还会做饭呐?”罗战高兴坏了,脑顶上仿佛漫天都飞舞着桃花瓣儿。
程宇唇角耸动:“我做饭不好吃,你凑合吃,甭挑了。”
罗战眯缝俩眼嘿嘿笑道:“哪能不好吃呢!程宇,你哪儿给别人做过饭呐,是吧?这是头一回下厨吧?那我可得好好吃,慢慢吃,多吃几碗 !”
平心而论,罗战认为以程宇的厨艺生疏程度以及缺乏锻炼机会的现实,能给自己做顿饭已经很够义气了,虽然这打卤面里木耳泡得不够发,蛋花儿打得不够细,出锅的时候竟然还忘了勾芡!
罗战一边儿吃一边儿夸好吃,真好吃,俩眼贼心不死地瞄着程宇,乐道:“程宇,我觉得你还是有前途的,可造之才!”
程宇哼道:“有什么前途啊?”
罗战很坏地眨眨眼,用筷子示意眼前的这碗面。
他随即又补充道:“没前途也没关系,反正我啥都会做。
“你以后想吃什么,就每天早上临出家门儿之前给我开个单子,下班回来就张着嘴等着吃就成!我保准让你就跟下馆子似的待遇,你点菜,你点啥我能给你做出啥来!”
程宇窘了,睫毛簌簌地低垂,不接话。
罗战瞧见程宇的耳垂慢慢发红,那两只圆圆的薄薄的耳朵被窗外的夕照打成透明的殷红色。
程宇每天需要早中晚好几趟扶罗战去上厕所。
罗战自己走路一瘸一拐地,半边儿屁股无法发力,又不能让程大妈和莲花婶扶他进厕所,这人还拒绝用尿盂儿,觉得大老爷们儿的尿在屋里忒丢人。程宇每天中午蹬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回来一趟,就是惦记着扶罗战上厕所,怕把这厮憋坏了。
慢悠悠地往胡同口的公共厕所挪去,罗战理所当然地把一只胳膊搂上程宇的肩膀,这回被人瞧见也不用怕,理直气壮地要求重伤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