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趁他不动作,往后挪了挪,试图从他身子底下挪出去。
易桢:“你仔细考虑一下,这样是不是亲密多了,骨中骨、肉中肉,反正你也不急对吧,不比现在这种虚假的肉体欢宜实际多了,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对吧?”
反正死了之后她也没感觉,他拿她的骨灰去烧成花瓶都行。
害,她还是想变成肥料,就算死了也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张苍也不管她,任她从怀里挪出去,坐起身子往后一靠,靠在床板上,称得上是精致的五官满含着笑意:“姬城主没让你开心?”
易桢有点懵,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含糊其辞应道:“哈哈我夫君他人挺好的。”
张苍知道她没听懂刚才那句话,笑着又解释了一句:“我是说,他夜里没让你快活吗?”
易桢:“……”
她到底在对一个变态期待什么。
张苍重复她的话:“虚假的肉体欢宜?”
易桢:“……”
妈的姬金吾不是惦记着杀了这变态吗,他人呢??快拿刀来啊!!
张苍见她已经挪到床边,好像下一秒不看着就要冲出门外,也不去阻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是不是没碰过你?”
虽然是问句,但他看起来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易桢:“……”
易桢:“你好像忽然高兴起来了。”
张苍:“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易桢已经完全捉摸不透他的思路了,他越笑她越觉得自己可能没希望了:“我今天还能活着吗?”
张苍笑着向她伸出手:“好孩子,谁敢杀你?过来,师父带你回去。”
易桢僵着不动,偷偷看门的方向。
张苍倒是不生气,像是在看家里不听话的小辈,非常耐心:“你要是真的想要,我死了就把尸首烧成灰送给你,你拿去做什么都行。”
他的宠溺口吻和话语内容格格不入,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恐怖画风,一股浓浓的东方魔幻重金属朋克风。
易桢:“我不想要这个,我想要你当我死了,大家各过各的永不相见。”
“你要真的想对我好,实际一点去把颖川王轩辕昂杀了,然后再也别来见我,我保证绝对不记恨你曾经要杀了我,还整天给你烧香念佛,希望你长命百岁。”
易桢其实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十几年的梦境让她深刻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男人就是个实打实的变态,落在他手上不会有好下场的。
现在似乎没人注意到了她的情况,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易桢无比痛恨自己是个菜鸡。
妈的她要是个大佬还会站在这里和他废话!
她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门边挪,张苍已经下了床,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想杀了颖川王?简单,你说句好听的话给我听,我就去帮你杀了他。”
易桢整个人被他按在门板上,根本动弹不得。
他就像逗一个小孩子……不,就像逗一个好看的宠物一样,在笑嘻嘻地和她玩闹,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他不想杀她了,想圈养着她来逗自己开心。
易桢一时分不清哪样更可恨。
她咬着牙,放柔声音:“我和我的猫,还有你的阿妈,都很想你。”
“……不过是骗你啦,其实我没有猫。”
她一字一句说:“你也没有妈。”
她方才悄悄摸到了床上枕头底下的金簪,这是照顾她的婢女的习惯,把簪子用手帕包好放在枕头底下,第二天起床绾发洗漱的时候不会冰到头。
现在那丫鬟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易桢摸到簪子之后,就藏在了袖子里,脑海里在反复复习之前背过的心法口诀,她还没有进行过任何练习,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真的是个天才。
她话音未落,手上的金簪已经狠狠地往他脖颈上扎去。
易桢简直不相信自己能够这么快,金簪尾部的点翠在空气中划过,快得出现了残影,疾如鹰隼,惊雷掣电。
金簪明明并没有格外尖锐,张苍也已经及时做出了闪避,但是他脖颈最前方还是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除了血痕,空气中还有一股肌肤烧伤的气味。
她唯一记得的几个攻击口诀就包括火字诀,刚才不管三七二之一叠在一起全用了。
易桢趁他闪躲,转身就推开门跑。
走廊上空无一人。
上次来这里也是这样,一个人都看不见,走着走着侍卫也没了,她都不知道姬金吾平常是靠什么来确保自己安全的。
她连呼吸都顾不上了,一心就想着往外跑,这两天在练的轻身术被反复念出来,恨不得能瞬移到有人的地方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姬家那对双胞胎兄弟。
说句实话,她好像还没有看见他们这样并肩站在一起过。
而且显然,这对兄弟现在似乎并不在心平气和地聊些什么开心的话题。
他们应该是在吵架。
姬金吾面无表情,他手上还拿着把已经归鞘的刀,满手都是血,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听自己弟弟说话。
姬家那位弟弟是背对着她的,言辞有些激动:“你明明方才才答应过我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侍卫都不在身边,可能是知道要吵架了,先让外人离开,两个人私底下怎么吵都行,吵到兴头上再打一架。
姬金吾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她。
察觉到自己兄长忽然挪开的视线,那位姬家弟弟也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
红衣美人披散着长发,神色惊慌,脸上粉黛淫淫,依稀有泪痕。她没穿外袍,身上只有一件素色红裳,甚至没穿鞋,素足玲珑,踩在木质地板上,仿佛晨零白露。
第22章 情蔽而愚
杜常清真的生气。
他不仅生气,他还害怕。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兄长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明明答应他要去好好休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转眼开个窗户就看见他站在风大的船头,一身都是血,整个人好像是从红莲业火地狱爬出来的。
那一身血泪像是落在肩上的落花,他实在是不忍心拂去,根本不管,很正常地在和人谈笑。
兄长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杜常清忧心忡忡,兄长这几年一直都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连轴转起来也没个停。
以前母亲还总责怪兄长没个定性,风月之地老有他的影子。这几年母亲早就不说他了,恨不得他再找以前的朋友出去玩两天,不要整天扑在公务上。
兄长应是应了,完全当耳边风——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没带变的。
杜常清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他去休息,让他别逼自己了。
等杜常清从书房里出去,噔噔噔下楼,恰好就在门口撞上了自己兄长。
兄长似乎不是很想看见他,眼神不由自主地闪躲了一下,不知是为了掩盖什么情绪,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
他老以为自己笑着就代表一切都好。
“兄长,你答应去休息一下的,”杜常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又要继续去工作。”
姬金吾试图辩解:“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就去休息。”
杜常清:“我看着你去,你不躺在床上我是不会走的。”
姬金吾:“……”
姬金吾示意自己的侍卫别跟着了,然后和杜常清一起往楼上走去。
这几个侍卫的修为都不如杜常清,见杜常清在,也没什么异议,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姬金吾:“我其实不困。”
杜常清真的对他这副“我没事不要在意不就是糟蹋自己身子死的早点嘛”的模样非常生气。
杜常清的语气忍不住有点重:“每天喝那么多提神的东西,怎么会困呢!这些事情没有必要的!”
他的脾气是很好的,几乎从来不和人发脾气,话一出口,姬金吾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上了楼,站立的地方离易桢躺下的房间挺近,朱栏曲槛,穷极奢丽。
杜常清知道这就是自己兄长的审美,但是他气上来了,脱口就想说“这些身外之物一点也不重要,你不要那么看重,重要的是你的身体”,转念又想这毕竟是兄长为数不多喜欢做的事情,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自己把自己气得双眼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很生气地在盯着姬金吾。
姬金吾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下来了,他的表情冷下来之后,一身都是血,整个人的气场更加不对劲了,倒真像幽冥之客来访。
他只说了四个字:“情蔽而愚。”
愚蠢。
这话已经很重了,再加上他表情冰冷,素日以来作为兄长积累的威严在起作用,杜常清先是忍不住条件反射般颤了颤,然后才咬着牙反驳:“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吗?”
姬金吾完全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些事情我不做,谁去做?”
杜常清:“……”
杜常清根本不会吵架,也没有和人吵过架,再加上兄长难得对他说了重话,现在不过是梗着一口气撑着,逻辑完全乱了:“你明明方才才答应我的……”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姬金吾忽然抬头看向了他身后。
杜常清在气头上,心情激荡,完全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连忙顺着兄长的视线看过去。
嫂嫂。
她总着红裳,杜常清还没见过她不穿红色的样子。他其实也没见过她几面。
阳城有首很有名的民间小调,叫《落叶哀蝉》,“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
他很久没听见过这曲子了,这一刻忽然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