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呜呜呜……”
战鼓震震,号角齐鸣,无数刀与血的碰撞,拓跋什翼犍死死勒住战马,无数铁骑汹涌,双目猩红怒吼要为族人报仇……一波一波倒在了两丈长的长矛前,最前的三排巨盾前堆积死尸无数,一名巨盾兵吐血倒下,手持长矛不断乱捅军卒立即接过巨盾,再次用着身体死死抵住,后面投矛军卒接过长矛,一次又一次透过巨盾豁口奋力乱刺乱捅。
陈启国被千余女卫护住,看着惨烈厮杀,竟有些呆愣,不明白鲜卑人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不顾一切正面冲击步兵军阵。
骑兵与步兵不同,除非逼不得已,基本上不可能硬生生正面冲击步兵军阵。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眼前惨烈厮杀容不得他去多想。
“命令左右两翼向前。”
“诺!”
“咚咚咚……”
战鼓声音一变。
“呜呜……呜呜……”
号角声音随同变了音调。
左右两部纷纷看向中军大营旗帜,见代表他们的旗子向前挥动。
崔震、孙昰两人几乎同时怒吼。
“擂鼓——”
“杀——”
“咚咚咚……”
“杀!轰!杀!轰!杀……”
一声齐齐怒吼,同时大踏步上前,巨盾、长矛齐齐向前横推,毫不在意头顶依然飞舞的短矛、箭矢。
“杀!”
“轰!”
“杀……”
左右两翼大踏步伸出,如同巨人两臂伸展,混在人群中的拓跋什翼犍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撤退……撤退——”
“快撤——”
……
陈启国没有刻意寻找拓跋什翼犍,在左右两翼发狠向前反冲撞时,两臂完全张开时……
“干掉他们——”
崔震、孙昰、陈启国,三人几乎同时怒吼下令。
伸出去的左右两翼,巨盾手死死抵住敌军冲撞,失去了马速的胡骑,已经没了太大力道,巨盾后军卒纷纷转向,齐齐面对被双臂拢抱住的胡骑。
“放箭、投矛——”
“杀光他们——”
……
“翁嗡嗡——”
“噗噗噗……”
……
三倍的箭矢,三倍的短矛,成片成片的胡骑哀嚎栽倒,仅一盏茶功夫,步军前军面前一空,整个战场像是在这一刻猛然停顿。
“当当当……”
急切铜锣敲击声刺破战鼓轰鸣。
“撤,快撤啊——”
“大王,快走!快走——”
“杀——”
陈启国就要自中军冲出,还没踢打卷毛呢,孙尚香却纵马跳到他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再越出军阵冲杀。
“不是~你抱着俺干啥?”
“将军,你……你不能再冲出去了——”
声音高昂、尖锐刺耳,陈启国一愣,而这时,两万步兵如同开了闸的滔天洪水,一股脑涌上敲响铜锣后撤的胡骑,而这一刻,数月来的严苛操练显现出来了成果,或三人或五人,或六七八……一小堆一小堆,也不管是哪一伍哪一队的人了,犹如本能一般,一人扛盾,身后跟着数人……
“杀——”
厮杀从午时一直厮杀到日落,陈启国带着囚凤营不断游走,哪里抵挡激烈,他就带着人冲杀到哪里,厮杀一直蔓延到了五里外鲜卑大营,数千鲜卑辎重老弱大乱,颇为狼狈的拓跋什翼犍一退再退,直到日落夜幕降临,双方惨烈厮杀才算渐渐停歇。
双方冷却了下来后,各自点验受损兵卒,一个个全都低头不吭声了。
“啪啪……”
陈启国一阵轻击手掌,各军将全都抬起头颅、挺直身体。
“此次作战还算不错,伤亡是大了点,战亡两千,伤者三千,主要还是因为训练不足缘故,以及体力差了些,但相比今次的斩获,相比各营、各队展现的奋勇杀敌气势,一切牺牲都是值得!”
“此战我军大胜,当予以嘉奖,凡参与此战……”
……
“现在,本将军分配各自接下来任务……”
……
陈启国分配收拢战死兄弟、姐妹的尸体,救助伤员,分配轮流驻防……等等,与此同时,鲜卑大营更加凄惨无比。
拓跋什翼犍膀臂中了一箭,原本满登登的大帐,如今也空了大半,一战下来骑军战死三千,受伤更是无数,也没了能力继续攻打马邑城。
“砰!”
“斗将,斗将,哪个让你们一股脑冲杀上去的?哪个又让你们冲撞步兵阵的?”
“啊——”
拓跋什翼犍暴怒,斗将一个一个上也就是了,与陈启国一般,他也没能想明白,怎么就头脑一发热,强行冲撞起步兵方阵来了?
没人敢抬头,拓跋孤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惊骇失措,惊慌站起。
“不对——”
众人一脸不解看向他。
“不对!那该死混蛋的骑军呢?如此混战,那该死的数千骑呢?难道……难道是……盛乐……”
众人惊骇,拓跋什翼犍面色一阵惨白。
并州数千骑呢?
为何数千骑没出现?
……
“混……混蛋——”
“传令,立即……立即回盛乐城——”
所有人终于惊恐了,数千骑没有趁乱加入战团,数千骑去了哪里不言自明,拓跋什翼犍冲出大帐,想也没想跳上战马,怒吼着,鞭打疲惫、沮丧军卒,最后还是被拓跋孤抱住腰腹阻止,此时正值深夜,大战刚罢,就算要退去也只有等待第二日。
没人会想到鲜卑人会突然发疯,陈启国此时颇为后悔,悔不该弄什么斗将,虽将己方士气激发了起来,虽损失颇多,打扫战场时,不仅俘虏了数千鲜卑胡人,更是不知收获的多少战马、牛羊辎重,是实实在在的大胜。
“报——”
“报大帅,二十里外鲜卑大营异动,有后逃迹象。”
陈启国正在泡脚舒缓一日的疲惫,听到探子汇报猛然站起,愈发后悔自己斗将的鲁莽。
“来人,通知左旗牛将军军议。”
陈启国想也未想,本能的发觉了鲜卑人发觉自己骑军的异样。
军令之下,刚结束没多久,大帐内再次坐满夔牛左旗各将。
陈启国没有啰嗦,开门见山说道:“诸位,探子刚传回消息,拓跋鲜卑人想要逃了。”
话语一出,各将面色顿时轻松了起来,下一刻又凝重无比。
“为何要逃?今日之战,虽鲜卑人损失更大,但还有再战的能力,又为何要退?本将军以为,他们可能发觉了右旗的异状!”
牛阚猛然站起,一脸焦虑道:“八弟,那岂不是说三弟、六弟他们危险了?”
众人惊骇,崔震焦躁道:“不行,必须要紧紧咬住这些鲜卑胡子!八弟,绝不能让他们轻易退走!”
众将纷纷点头,可一想到自己只是两条腿的步兵,又是一阵沉默。
孙昰突然说道:“六弟、三哥他们手中尚有五千骑,拓跋鲜卑如今还有八千骑,相差并不是很大,只要小心些,短时间内当无大碍,俺觉得,俺们当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逼迫着拓跋鲜卑不敢全力与六哥一战。”
陈启国点头,说道:“五哥所言甚是,咱们就是要死死咬住他们!”
“司马石朗、李弥。”
石朗、李弥齐齐站起身。
“你们二人留守马邑城,所有伤卒留给你,另选千卒助你守城,任谁前来挑衅,不许出城,马邑城若失,本将军定斩你们之头颅!”
“诺!”
两人齐齐抱拳领命,陈启国站起身,众将齐齐站起。
“所有出征之人抓紧休息,寅时三刻全军必须北上!”
“诺!”
……
众将退去,陈启国一人独坐虎堂,心下很是后悔一时冲动,哪怕晚上几日斗将,就算发生了今日之事,右旗……
“将军,或许晚几日斗将,也不会发生了今日之事也不一定。”
孙尚香突然开口,陈启国有些不解抬头。
“拓跋鲜卑刚来了马邑城,正值气势最盛之时,骑兵却要下马伐木,心下多多少少是有些怒起的,若真的伐木数日做盾,有了盾牌,反而可能会想着与咱们步战,或许就发生不了胡骑今日的冲动。”
陈启国眉头紧拧,他有些不确定她的话语是否是对的。
“拓跋鲜卑有五千辎重老弱妇孺,若为步兵,很可能是这些辎重之人,发生了今日之事,俺也不知道是对的还是错的,但俺知道将军该休息了。”
孙尚香眼中坚定,陈启国沉默稍许,扶膝站起。
“斩杀三千、俘虏数千,俘获牛羊更不知多少,本还紧张畏惧的兵卒,一战而无惧于敌,虽出了些岔子,亦是值得!”
陈启国一脸坚定,任何强悍军队都需要铁与血不断锤炼,夔牛左旗需要惨烈厮杀,天马独角兽右旗同样需要!
“囚凤营需要凤凰涅槃,本将亲领你们杀敌!”
“诺!”
孙尚香躬身抱拳,陈启国昂首挺立,大步走出厅堂。
身在避风山谷中的五千骑并不知道后方发生了变故,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真正惨烈厮杀,迎来真正涅槃的一场大战。
双方都在紧张准备,数千俘虏再次成了一个个光腚赤裸,一群群被关入城外沟壕中不闻不问,除了提供给他们些炭石、茅草取暖外,除了给了他们勉强不能饿死食物外,没人会管他们的生死,对于石朗来说,没有全部砍了他们的脑袋,已经是大帅最为仁慈的决定,若他们想逃,没人会阻止,只要他们可以光着屁股在滴水成冰的大雪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