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石日归的解惑,自己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就是老头手里的提线木偶,上洛郡也好,蓝田县也罢,他都是老头手里的木偶,但两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心下也没有什么愤怒不满情绪,反而对于老头的果决深为敬服。
北宫卫拆散,能舍去的一概舍去,不再抵抗襄城公的吞并,更是没想到老头会荐举部将麻秋夺取枋头胡兵。
面对家族面临的危机,陈启国还没听说哪个有他如此破釜沉舟,拼死一战者无数,舍去所有,以退为进者却少之又少。
老头真的撑不下去了,在陈启国回长安的当夜,老头昏迷了两个时辰,但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石法孝带着老头请辞去封奏表一路前往邺城,这一次枋头没有任何兵卒阻拦,没有停留,也没有理会依然在黄河上飘荡着的五百秦国公府卫,只是与身在枋头的大哥石法礼一同连夜赶往邺城。
太武殿,一封信件,一方铜印摆放在石虎面前,石虎一人独坐高台,下面文武两列低头不语,抬眼扫视一圈,又低头拿起信件当着二三十人摇摆了数下。
“人老了,将要死了,仅仅是给本王献上一副盔甲,临死前也要不能安生?”
石虎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苻洪、姚戈仲、石法礼、石法孝,一一看过低头不敢言大臣。
“本天王想知道,本王年老了,你们是否也会如此羞辱本王?”
“……”
“没人说啊……”
“砰!”
石虎大怒,原本因为肥胖,早先年狰狞面孔也略显柔和,暴怒之下,几乎秃了的眉头倒竖,略小的双眼射出的阴冷让殿内跪伏一地,没人敢大气喘息。
“姚戈仲,可否告诉本王,数倍兵马阻拦上庸公之子前来,是羞辱上庸幺儿,还是在羞辱本王?!”
姚戈仲心下狂震,上前拜倒,心中却大骂太子石宣不断,连连叩首道:“臣不敢隐瞒大王,此事……确是个误会,是……”
“来人,拖李菟下去,鞭三十。”
殿外冲入四名大汉将军,二话不说,托着女官李菟就走,一脸惨白的她不敢稍有反抗,面露凄惨看向太子石宣。
石宣心下恐惧,忙站出来,抱拳大声说道:“父王,孩儿以为枋头军卒素来骄狂,屡屡有欺压百姓之事,今日竟敢阻拦父王之臣入京,乃大不敬之罪,当……当严惩,孩儿以为太保张豺忠心耿耿,可由太保前往严整军律!”
姚戈仲圆目怒睁,石韬心下狂喜,忙上前拜倒。
“孩儿以为龙骧将军孙伏都战功卓著,忠心耿耿,可为督理之臣!”
“臣推荐冠军大将军……”
“老臣以为张太尉素来持重忠心……”
……
太子石宣一开口要抢夺枋头兵权,原本还低头默不作声群臣,此时也不装死了,全都群起争夺。
身高八尺剑眉虎目石闵站出,抱拳说道:“孙儿启奏,枋头本为邺城上林苑戍卒,今日却恃宠而骄,阻断南地入邺道路,欲断祖父天王手足、刺天王之双目,此为大罪,若任之由之,必成邺城之大患,孙儿愿领军令状治之!”
石闵一开口,无人敢上前反对,全都低头不言。
石虎抬头看了一眼下面低头不语大臣,就是几个儿子也不再多言退回站位,见他们如此,再次低头拿起长安送来的请辞信件,再一次细细看罢,心下却感慨良多,。
“姚戈仲,虽你犯下大错,本王却念在往日还算有功,去襄国吧。”
姚戈仲心下一松,不敢多言,“砰砰”一阵。
“大王不治臣之罪,臣羞愧难当,日后定不负大王之恩!”
“哼!”
石虎冷哼一声,说道:“枋头久疏军律,竟敢阻挠来往之臣,大罪!”
冷冷将一干大臣看罢。
“但念在往日有功份上,本王也不再过多处罚,自今日起,枋头分前后左右中五部。”
“麻秋。”
麻秋心下狂喜,来不及去想石法孝话语,忙上前拜倒。
“末将在!”
“李农。”
“下官在。”
“张豺。”
……
“孙伏都。”
……
麻秋、李农、张豺、孙伏都四人一一出列。
石虎看着四人,心下却不知又在想着什么,莫名抬头看向一脸涨红的养孙石闵,目光一一扫视殿内所有人,最后再一次将目光落在四人身上。
“前往枋头自领一部,若敢再阻塞南北通道,本王定斩不饶!”
“哼!”
麻秋、李农、张豺、孙伏哪敢多言,全都倒头拜倒。
“谨遵大王令!”
几个任命一下,太子石宣、秦国公石韬都不敢再言,相比太子石宣,石韬心下却是狂喜不断,他做梦也没想到,上庸公府不仅让他在黄金龙铠丢了脸面,更是殴打虐待手下将勇羞辱,正要想着该如何报复呢,哪里会想到情势会变的这么快,竟然如此重创石宣手里最大支持。
石韬心满意足,想要跑出来给太子二哥点上几滴眼药水,见石虎恼怒阴沉着脸,最终还是不敢多言。
石虎看着桌案上铜印,心下一叹,看向一直跪着的石法礼、石法孝两人,说道:“虽奋武将军犯了过错,却也有年幼无知之义气之故,既然你们阿爷已经惩罚了他,本王也不再多言,就让那小子在并州做个都尉吧,至于幺儿请辞之事……就此作罢。”
石虎也不理会他人,扶着扶手站起,两名内侍忙上前搀扶,很是霸气自顾自离去。
众人相视无言,石法礼、石法孝更不知该如何,啥玩意都没说,除了那个“小五”成了个屠各右部都尉外,啥玩意都没有,与他们一般跪着的苻洪更是阴沉着脸,石虎至始至终都没理会他一句。
“竖子不足与谋!”
众人看着苻洪猛然站起,冷冷瞪着石宣数息,一言不语大踏步走出宫殿。
“哼!”
石闵心下不满冷哼,手按刀柄远去。石法礼两人见此,也不敢抬头去看石鉴、石韬,不经意拉着了下二弟石法孝衣襟,两兄弟低头退出宫殿。
“唉……”
众人一阵摇头叹气,见两兄弟如此,知道上庸公府算是完了,石鉴想要抬步,眼角见到五弟石韬正与孙伏都低声谈笑,也不再理会注定废了的石法礼、石法孝两兄弟。
枋头大都督是苻洪,左都督姚戈仲,右都督石闵,但谁都知道,枋头的真正主人是苻洪,姚戈仲才据有十之其一,石闵更是只挂了个名头,所据有的也只是枋头名下流民奴隶汉民而已。
石虎将枋头一分为五,不言麻秋、李农、张豺、孙伏都四人能最终获得多少胡兵,仅枋头名下,至少氐族一部这些人是没有法子的,仅凭此,苻洪依然不是他人可以随意挑衅的,石法礼、石法孝两兄弟也成了所有人都不愿再沾染的存在。
就在所有人都不愿再理会石法礼、石法孝两人时,太武殿的任命放到了两人眼前,石法礼继承上庸公爵位,督军器监,石法孝加恩关内侯,为左卫将军府司马,两兄弟再一次让人侧目……
郑系双手拢在袖中,双目微闭沉思,坐在主座上的皇后郑樱桃毫不着急,用着美目频频安抚焦躁不安的儿子石遵。
“唉……”
郑系深深一叹,郑樱桃忙开口:“大王今日可有不妥?”
郑系抬头,看着曾经家中娇艳舞姬,如今却贵为皇后妇人,微微叹息摇头。
“大王今日之为并无不妥,臣只是没想到,一个将死之人竟还有如此手段,太子受挫,苻家虽不会倾向于彭城公,却也不会轻易倾向任何人,能让枋头退出储位之争,已是难的之事。”
郑樱桃微微点头,想着被废身死的长子,心下叹息。
“可惜了,一会让大祗送些用品去西坊……”
“不可!”
郑系忙开口阻止,说道:“正是太子与秦国公相争之时,此时皇后不宜妄动。”
郑樱桃一愣,随即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微微点头,叹气道:“是樱桃思虑不周,若有一日……再补上今日之礼吧。”
郑系点头,说道:“上庸公病重待死,关中仅存襄城公,日后关中定然空缺刺史之职,彭城公若无外镇相助终究是不妥的。”
郑樱桃一阵沉默,一直没有开口的石遵突然说道:“叔父可有上佳人选?”
石遵以“叔”相称,郑樱桃神色毫无异色,郑系也没怎么在意,点头道:“大祗也知枋头所属何人,当年大王将关氐、羌等族迁入枋头,却将屠各五部罪人分于边地戍边,如此所选关中之人就要谨慎,既要让人放心,又可收服戍边之屠各,如此方能助大祗潜龙一飞冲天!”
郑樱桃、石遵一脸郑重坐直了身子,他们知道戍边的都是哪些人,若能将之收入门下,立时可得数万强卒。
枋头好处未得到,石遵心下正不悦呢,听了郑系这话,面皮紧绷,心脏却狂跳不已。
“叔父,何人可担此重任?”
郑系一阵沉默,缓缓吐出一个人名。
“洛州刺史……刘国!”
暖阁一阵沉默,郑樱桃微微点头,笑道:“刘国入关中,兄长留于洛阳,有兄长相助,我儿可安枕无忧!”
石遵虽年幼,但娘亲开口,也终于想明白了里面根结,笑道:“叔父果然大才,有叔父守住洛阳,就算那刘国有些不妥也是无碍,当今才智之士,当属叔父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