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春茶陆续上市,茶叶市场的整体行市不错。
东门墟,鑫明茶业。
这是陈永攀第一次参观妹夫张列明新开的分店。
这分店的装修格局,跟老店差不多,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陈永攀站在店里的窗户前,往窗外望出去,能清楚地看到斜对面的春雷茶业。
对于张列明把分店开在这里,他是持不同意见的:“列明啊,你总店就在东门墟北门,现在又把分店开在这里,如果就为了盯着春雷茶业,我觉得你这些钞票花得实在太冤枉了。要冷静啊,细佬!”
“大佬,你误会了。 ”
张列明摇了摇头,“我是看中了这个店面的位置。年前正好有人低价要出手,我就出手给盘了下来。盘下来后才发现,赶巧了,竟然跟姓韩的成了两对面。”
“那就最好了。照我的意思啊,今后还是让他们这帮杭州佬自己狗咬狗,咱们坐壁上观,安心做自己的生意。”陈永攀说完,又瞥了一眼窗外。
呵呵……
张列明心里冷笑一声,当初还不是你撺掇的我?现在好了,知道坐壁上观了?合着韩春雷不涉猎普洱,对你家的生意没有影响,是不?合着杭州佬们打绿茶价格战,对你的普洱没影响,是不?
现在你狗日的倒是想置身事外了。
陈永攀,你个王八蛋,嘴上总说着一家人,心里却只想着你自己!
张列明现在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陈永攀脸上,但他心里很清楚,得罪陈永攀,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
所以,他隐忍了下来。
他竭力保持声音如常,说道:“大佬说得对,让他们杭州佬自己狗咬狗,一嘴毛!这里呢,我就当再开个分店,现在东门墟的客流量很大,尤其是外地来进货的商客,比往年更多了。我多开家分店,就能多分点客流。 我跟大佬你不一样,你是有门路有人面,我这种老实人,只能用这土办法挣点辛苦钱了。”
陈永攀:“哈哈,话不能这么说。你係我妹夫,大佬的人面,就係你的人面。我哋係一家人嘛!”
又特么张嘴闭嘴一家人!
张列明心里呵呵冷笑,嘴上却是不迭点头道,“有大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五月春风和煦,也是好事频发的季节。
自从和桑小娥分手后,一直迟迟没有相到对象的阿雄,终于老树开新枝,又有些好的进展了。
最近,总有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来小院里找阿雄。
每次来院里,她逢人就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性格开朗热情,然后到阿雄屋里拖着他的手,让他开小轿车带她去兜风。
听他老爸罗大鸿说,阿雄新谈的这个女朋友,叫阿欣,今年二十四岁,在商场里做营业员。
他俩已经处了有两三个礼拜了,目前还挺顺利的,他们老俩口对阿欣呢,也很满意,对于他们俩人谈婚论嫁,报有很大的希望。
院里的租客们都纷纷向罗大鸿道喜祝贺,说再过些天,就能吃到房东家的喜糖了。
这话,罗大鸿爱听。
不过韩春雷却不看好雄哥跟新女仔阿欣,因为他发现从头到尾,都是阿欣剃头担子一头热,雄哥跟阿欣相处的时候,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有两次,他还无意中看到雄哥的出租车,总是停在红姐的快餐店附近,他人就坐在车里,也不载客,也不等客,就在那停着。
默默地抽上几根烟之后,又悄然离开了。
说实话,雄哥心里咋想的,韩春雷都明白。
不就是放不下呗。
一边说放下了,不停地相着亲,谈着恋爱,但没有一个女孩,他是认真处对象的,挺渣。
一边又没事总是偷偷摸摸来红姐这边溜达两圈,就远远地看着,仿佛要以解相思之苦似的。但自始至终,不敢主动去见红姐一面。
这算啥?
放不下,你就勇敢去争取,何必搞这些死出呢?
太怂了!
讲真,韩春雷挺看不上这种男人的。
反倒是红姐,上次从深圳河回来后,被冻感冒了大病一场,之后就把快餐店暂时歇业了几天,回了一趟老家。
等再回来的时候,她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热情泼辣、有说有笑的红姐。
若不是有一次,红姐私底下拜托韩春雷,如果做生意时遇到香港人,帮她打听打听苏大河。韩春雷都觉得,上次深圳河事件,根本就没发生过。
对于红姐的这个请求,韩春雷应承了。
不过他现在的茶叶生意,并没什么机会遇到香港人。
要说他认识的人里,唯一跟香港人有生意来往的,可能就是林保国了。
鼎盛干燥剂厂的厂长,林保国。
他俩去年在东门墟重新偶遇上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后来春雷茶业所需的干燥剂,都是从林保国的鼎盛厂里订购的。
……
这一日,韩春雷去鼎盛干燥厂找林保国,订购下个季度的干燥剂。
“林大哥,忙啥呢?”
韩春雷一进门,就看到林保国戴着劳动手套,蹲在地上调试着机器。
“春雷来了啊?你坐!我搞掂这台机器先。”
林保国见韩春雷来,也很高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矮凳,让人给韩春雷倒了水。
约莫坐了有五六分钟,林保国才搞完事情,然后把手套一摘,笑道:“久等啦,兄弟。”
韩春雷笑了笑,说道:“我前些天给你厂里打电话,他们说你出差了。这不,听到你出差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跟你订一下我们店里下个季度的干燥剂。”
林保国点点头,说道:“是啊,在香港呆了几天,不过不能叫出差,要叫探亲。现在去香港啊,要说出差根本过不去,要搞探亲!”
“原来是去香港了啊?过去的话,这手续麻烦吧?”韩春雷有些意外。
“係啊。去年年底,我们厂又接了个香港客,他们想让我过去香港,参观一下他们厂的技术要求,我呢,就过去学习了一下。”
林保国说道:“但是这个手续唔易办。还好我想起来我们家有个姑婆,二十年前逃到了香港,很多年不走动了咯。最后我走了我姑婆的路子,搞了个探亲才过去香港。”
也就是深圳本地人,才有这样的亲戚。
弯弯袅袅一条深圳河,有多少人在里面游过泳,有些人游着游着就去了对岸。
据说,从蛇口、红树林一带出发,顺利的话,大约一个多小时就能游到香港新界西北部的元朗。不过,就只要游一个多小时,也不知淹死过多少人。
所以,广东人把这种水路偷渡称为“督卒”,意思是“有去无回”。
这在当年也算是用命博前程了。
“林大哥,你是香港客人越来越多,生意要越做越大了啊。”韩春雷半玩笑似的地说道,“以后可别嫌我的买卖小,不卖我干燥剂了啊?哈哈。”
“兄弟说得什么客套话?我能跟那个香港人搭上线,也要多亏你帮我挑的茶叶好啊。”
林保国笑道:“我林保国认你这个兄弟,跟生意大小没屁的关系!”
“林大哥实在人,我韩春雷也不会给你这个兄弟丢面子的。”
韩春雷知道,林保国能说这番话,今后春雷茶业的干燥剂,基本稳稳了,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随后,他对林保国的香港之旅好奇起来,问道:“林大哥,你在那边呆了几天,觉得香港怎么样?”
八十年代的香港,他在老港片里看过不少。
比如徐克的《最佳拍档之女皇密令》、尔冬升的《癫佬正传》、成龙的《警察故事》……他都很喜欢。
但电影归电影,毕竟不是现实。
作为资深的港片迷,重生到这个时代,说实话,不去实地感受一番,韩春雷都觉得遗憾。
林保国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说道:“香港好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楼房。楼房高不说,还密密麻麻挂满了招牌。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仲有很多大巴士,还是上下两层的。还有还有,满大街都是靓女,就穿了两块布,露个肚脐眼,这要在我们这边,简直伤风败俗……对了,我这次去香港,还发现香港有一多,你猜是咩多?”
韩春雷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哈哈哈,就是牙医多!那楼上挂的招牌,十个里面有三个都是牙医。你说这些香港人,係不係牙不行?”
韩春雷:“……”
“不过,香港真系好找钱啊,我打听了一下,他们人工超高,连个地盘工,都比我们这边小老板挣得多。难怪啊,这么多人不要命,死也要游到对面去。”
林保国由衷感慨了一番。
韩春雷一听,顿时想起红姐托付的事,于是开口道:“林大哥,你要是下次有机会再去香港探亲,帮我打听个人?”
“打听人?咩事啊?你也有亲戚逃到了香港?”林保国问。
“算…算是吧。我有个远房姐夫,当年被划成了右派……”
韩春雷把红姐与苏大河的故事,以及之前香港来信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林保国听完唏嘘不已:“你这个姐姐,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女人。放心,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打听打听这个苏…苏大…”
韩春雷:“苏大河。”
“对,苏大河,我下次再过去探亲,一定帮你认真打听!”
“多谢啦!”
“唔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