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交换
晚七点，夜未央。
季心然内心忐忑，却不得不一边做着清洁工作，一边等着那位女人的降临。
白天已经悄悄勘探完地形，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可手却停不了颤抖，时不时就会按到口袋里的手机上。
送死，这两个字依然回响在脑海中。
季心然偷偷开了手机，找了个空隙，盯着屏幕发呆。
哪怕片刻也好，突然很想看到“游客A”的信息，甚至有些偷偷希望能像上次一样，看到那条“你在哪里”。
一片空白的屏幕微光，倒映着有些苍白的面容。
“你看见的那些黑衣人，隶属于一个组织。X组织。”
正在别墅区边发呆，季心然被这名字刺了下，吃惊地望向沙狐。
“那是一群和异能者有众多关联的组织。简单的说，他们剥除异能者的能力载体——魂体，将其备份、压缩、切分，贩卖出去。”
X组织，季心然在心里又重复了两遍，没想到第一次听到完整介绍是从沙狐口中。
“买家还不少。”沙狐停下来，看着遥远的铁路线，“很多人渴求特殊的能力，有欲望就有商机。这是条赚钱的捷径……一般人想不到的捷径。”
季心然皱了下秀气的眉，听着沙狐利用休息时间断断续续谈些事情。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这个社会有人活在高层，也有人站在水洼之中，仰望高楼大厦。
生而不平等，导致愤怒、沮丧、失望、甚至仇恨。弱肉强食，谁都希望能靠实力摆平一切。
超乎现实想象的能力，如果能当做商品来衡量、出售，势必如同黑夜之中降临一颗金闪闪的苹果。
X组织，就充当了将这金苹果推向贪婪世人的角色。
“他们对‘买家’也有挑选。”沙狐望着远方，神色淡漠，“有钱很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本性’。”
“本性？”季心然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和诏时站在街上讨论人生哲学的时刻。
“对。考验的是看他们是否能聆听自身的意愿，遵从自我。”
能否跟从内心最深层的愿望，是X组织选拔买家的关键。
有强烈的冲动想改变现状吗？坐吃等死，灵魂已经失去光泽了。
有强烈的欲望想去做一件事吗？道德上的好坏、空虚得不值一提，要的只是内心最纯净的渴求，不染尘埃。
甚至道义、伦常、普遍被认可的，统统没有意义。
执着与纯粹，才是X组织最想要的品性。想到达天堂必先经过炼狱之门，洗礼也只是一线之隔。
“所以……他们到底要求什么？”季心然听得云里雾里，总感觉所谓的“纯粹”，并没那么简单。
“你可以查查白桦这座城离奇的案件。”沙狐看了她一眼，“这组织没你想的那么崇高。”
季心然陷入沉思，趁沙狐也不发一言之时。
无视所有，极致的“纯粹”、追求内心冲动……
也就是说，只要坚持一件事，哪怕是穷凶极恶之事，也完全被接受甚至被鼓励，是成为“买家”的重要资格？
所谓的“炼狱”，不就是指罪恶之人，进入的“刑场”吗。炼狱天堂，一线之隔……
风很大，云层自天边涌来，季心然感觉有些凉意，笼罩在自由的天宇之下。
“像刘慈那样。”季心然看着天边灰云，声音很低，“执着于仇恨者……应该更受欢迎。”
“没错。”沙狐顿了顿，“这也是X组织出售异能的目的之一。”
唯恐天下不乱。越乱，越能体现异能的价值。
拿到了异能的买家去烧杀掠抢，才是被人期待的，才具有和这些“魂体”相配的资格。
异能也分等级，也有挥挥手、能毁掉一片人的凶险能力，和仅仅是比常人高出一点水准的普通能力。但无论哪种都不妨碍这目的。
混乱，毁灭。
如果一天之内，能改变一次容貌，用来伪装杀人，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拥有透视的能力，与其去洗澡堂浪费时间，为什么不去窥视重要的机密文献、密码，拿去黑市做笔交易？
各种各样的能力都有它的发挥价值，有些使用者甚至配不上这能力，碌碌无为地过一生。
X组织专业贴心，为大家解决供需配给问题，皆大欢喜。
“调配？”季心然再次皱眉，“这恐怕不是由他们决定的……”
“是由力量决定的。”沙狐截断她的话，“力量不足，任人宰割，仅此而已。”
被宰割者……应该死了吧。魂体……灵魂都脱离，人还能活着吗。
季心然呆望了一会儿沙狐，忽然想到个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你这么了解X组织？”
沙狐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一问，沉默地看了眼她。
“你，难道……”
季心然有些紧张，甚至站了起来。
“因为联手。”沙狐面部僵硬，示意她不用紧张，“所以必须告诉你些事情。方便行动。”
滴滴滴，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回忆。
下意识地以为游客A发来了信息，但并没有。这提示音只不过是电量残余提醒。
也像上天在提示，关键时刻不能没有决心和意志力。
季心然深呼吸了几次，关掉手机，不再去想诏时的事。
如果这次表现得好……说不定可以拿到那份名单。
如果沙狐说的全是真的……那么只要照做就可以。按计划。
这个陷阱能不能拆开，就看今夜了。
正想着，前方已经又出现了绰约身姿。
季心然小心跟着她，同时目光望着左侧包间的方向。
夜场渐渐繁忙起来，不一会儿就出现了烂醉的客人，被人搀扶着出去。包间方向也不例外。
季心然正忙着下单，忽然包间方向传来响声，103号房间的大门缓缓打开。
灯光闪烁，音乐沸腾，将这几名醉汉的情绪带动得也很高，醉得彼此搀扶还大呼小叫，几次想要去舞池中央玩一玩，为谁请客抢来抢去。
他们的目标，有一名在夜未央酒吧中，就是酒吧的员工。
被狩猎者。异能者。
擦身而过，季心然假装不注意，但路过这群醉汉心却在狂跳。
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中，有两名女性。其中一名长发披散，差点就要看不清长相，但凌乱涂着的红唇，一闪而过。
小月。
季心然几乎不太敢相信，这些醉汉中有人是X组织伪装的，他们盯上的异能者居然是小月。
那个有几分朴实、带几分幻想，蹦蹦跳跳从外县来这里打工的服务生……居然身具特殊能力？
“你去哪儿？”领班阿艳眼尖，看着季心然跑出去换装又要跟着出门，马上拦住。
季心然刚要说借口，这次先有人过来一步将阿艳的手按住，狠狠扔了回去。
“走。”
沙狐只用了一个字，拽着季心然就要离开酒吧。
“拦住他们！打人了！”
阿艳放开嗓子尖叫，引来一群其他保安纷纷向两人这边聚集。
然而沙狐速度更快，身手更敏捷，硬是连着架起两人的胳膊卸了出去，顺便推了季心然一把，将她推出门。
季心然不敢回头耽误，拼命跑出来，四处望望，只见那女人也上了一辆车，紧随前方的车辆而去。
别墅区。
正打算跑到偏远的路上拦个出租，身后沙狐已经跟上，一把将她推进停着的车中，车辆甩头，抄近路踩下油门。
行云流水，不带喘息，一路畅通。
“你没事吧？”季心然注意到沙狐挥动方向盘的手上全都是血，似乎刚才在拦着谁的时候中了一刀。
沙狐摇头，只盯着前方，“记得吩咐。”
“嗯。”
“结束之后记得逃脱。”
“……嗯。”
季心然攥紧双手，一直攥到车辆，风驰电掣进入别墅区。
车身甩出半个弧线，沙狐将车扔下，季心然随之跳下，两人分别走了不同的方向。
季心然快跑两步，躲到一棵老国槐树后，细碎花朵震落在肩头。
名单。我想要……那份名单。
当时的季心然，直盯着沙狐，沙狐也反盯着她。
目光澄澈，透着恐惧的些许波动，铁路线边野生的向日葵跟着摇动纷纷。
没问题，可以给你。出乎意料，沙狐答应下来。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保护那个女人。
但今晚多了个任务，所以需要季心然协助。
今晚X组织会将猎捕到的异能者，全部聚集到别墅区。要出手，这是最后时机。
“你们……是什么人？”
季心然知道她的使命，但更想知道用生命去赌上的这场局，破局人都是谁。
“杀手。”沙狐依然是这句话。
“那个人……”季心然亲眼看见她和黑衣人交涉并收下了那张名单。难道她不是X组织的人？
“间谍。”
季心然愣了愣，将手从胸口移开了些。
这场局，这个X组织的陷阱，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X组织要利用这个网捕到异能者，包括诏时；那个女人和沙狐一起，一暗一明，彼此接应，要释放这些异能者。
杀手，做的却是帮助人的工作。
“……谢谢你。”季心然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问再多，沙狐也不会透露他和这女人的更多，只能低声道谢。
“各取所需。”
沙狐交代的事情需要现在去动手了。不知他已经潜伏在了哪个角落，应该也在看着这独门独户，随时准备混入。
季心然最后看了一遍整齐错落的别墅区，标记了下其他几棵大树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
“等下！”
一声轻柔喊声，吸引了前方三名乔装“醉汉”的注意，而他们正在准备将昏睡的小月运进别墅。
“你们不能带走她。”
季心然义正言辞地说着，镇定地脱离大树，走向前方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