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真,又见面了。”
姜真真看着沈柠,冷笑:“那么多人夜袭,你竟然没死?”
沈柠反问:“你怎么知道我遇袭?”
“满江湖都知道。”姜真真不屑地瞥她一眼:“无所谓,之前那次你逃过去,现在也一样得死。”
忽然涌入许多黑衣人,前面领头的两个是和悲同长老年纪相仿的老人,一高一矮。高个老人一出现,便摆摆手,奇怪的是,一向骄纵的姜真真,这次恭恭敬敬地往后退了几步。
老人淡声吩咐:“大小姐还请先回。”
姜真真虽然恭敬,脸上压抑着跃跃欲试的神色。
“大爷爷,您是要处理沈柠吗?我只看着,绝不给您添麻烦,求您了!”
那高个老人还有些不赞同,但姜真真说什么也不走。
沈柠见他们自顾自说话,实在好笑:“你们怎么肯定能杀得了我,而不是被我杀掉呢?”
姜真真听说过帝鸿谷外沈柠持金明灭一剑扬威的事,但她印象中的沈柠仍是那个资质奇差、除了轻功什么都拿不出手的无能废柴。此刻听她说话这么狂妄,忍不住张嘴嘲讽:“大爷爷已是宗师,二爷爷是半步宗师,你莫不是疯了,才说出这种无知的话来?”
她说完就自个儿笑起来,眼神浸了毒液:“怪你运气不好,碍着我们问雪宫办事,自寻死路!”
高个老人冷哼一声:“不必再废话,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我先杀了你,再去试试你爹到底有何能耐!”
沈柠也懒得和这些人互放狠话,让张婶子退后,长剑一指,上来就是最凌厉的“易水萧萧”。
无风自寒,剑气萧杀!
别说姜真真这个没经验的小辈,就是问雪宫两位长老,看见沈柠年纪轻轻,也难免心中轻视。
悲同曾快意地提到过沈缨天资纵横,生个女儿却是榆木疙瘩,别说剑术精绝了,一身功夫连姜真真都比不过,可谓败掉沈缨一世威名!
有这样根深蒂固的印象在,哪怕那日帝鸿谷外所发生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但那一剑他们谁都没有亲眼见到,便倾向于是正道这边强行捧沈柠剑法,不愿承认被邪道压得太狠,才往自己这一方脸上贴金。
可实际上呢。谁不知沈柠和柳燕行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一剑恐怕就是柳燕行、顾知寒两人敌不过这丫头娇媚,怜香惜玉,下不去手。
毕竟就连大长老枯槐这样一心扑在武学,年纪都够给沈柠当爷爷的,都被方才她凌空拦下朱邪的样子所惊艳。
然而沈柠一动手,浩荡的剑气荡漾开来。
枯槐长老只用上三分功力,虽然很快反应过来,还是被这一剑擦过手臂,鲜血瞬间染透袖管。
沈柠唇角微勾,原话奉还:“怪你们运气不好,拦着我救人,自寻死路!”
枯槐长老再不敢轻敌,打了个响指,问雪宫黑衣人瞬间围了过来。
问雪宫说是正道第一大派,根本没有正道那些必须一对一、多对多的传统观念,既然一个人拿不下,立刻招呼二长老风余和在场高手一齐围攻。
沈柠根本不看身后,一剑削过,不退反进,长剑招招逼在枯槐大长老身上!风余长老正要从背后偷袭策应,“咄”地一声,一只羽箭迎着他面门飞来,生生将他拦了一道。
肖兰在不远处屋顶遥遥立着,弯弓搭箭,谁偷袭沈柠,立刻便有一箭飞来。
两人配合默契,肖兰牢牢替她掩护,沈柠只攻不守,“衣冠似雪”之下,所有黑衣人手腕上尽被划过,再不能出手。
冰凉的剑光衬着雪白的肌肤,柔媚入骨的艳色中带着极致的危险,沈柠和肖兰对上这么多人,不仅未落入下风,反而越打气势越强,挥洒自如、纵横来去,又美又飒!
易水诀是此世最耀眼的剑诀,没有之一。而沈柠又太美、太艳,她的剑和沈缨冷傲肃杀的剑完全不一样,自有天地任我、自在随心的洒脱与惊艳。
灿烈如火,娇如玫瑰!
琼姬在远处看着,忍不住被那挥洒写意的剑气迷住了眼。人、剑都是惊鸿一现,她的眼眸与剑光一样波光潋滟,旁人皆沦为陪衬,让人分不清她是在与人生死争斗,还是在表演一场独舞,
同为黄衣,沈柠在场,姜真真就显得有些弱了。她未出现时,姜真真也是又娇又傲的大小姐、武林大派的掌珠,沈柠出现后,姜真真这位明珠立刻被碾压得如劣质鱼目——
只能呆立一旁,根本无法插手这种级别的对决,姜真真自己都察觉出自己的狼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沈柠不是个武学废柴吗?怎么忽然就能和宗师过招而不落下风了?!
她还不到二十岁!
明明数月前在钧陵城内,只要四名一流高手,就轻而易举将她逼得进退不得……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好命!凭什么?!
姜真真在这一刻,心中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剧烈的疼痛和不甘淹没她整颗心脏!
剑分,那一袭黄衣飘然后落,黑衣人尽数负伤退回两位长老身后。
枯槐长老谨慎地往肖兰和琼姬的方向扫了两眼,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姜真真万分不敢相信,脱口而出:“大爷爷!我们不能放了他们!”
沈柠偏头,眼波流转,眼中满含战意:“正巧,我也不想放了你们!”
枯槐长老和风余长老对视一眼,表情慎重,一扯姜真真,带着人迅速撤走。
直到等问雪宫这些人退走,沈柠才暗暗松了口气。
事实上她刚学《山海卷》心法,体内的毒只逼出一小部分,刚才和肖兰两人上来就刚,不过是仗着兵器厉害,能最大程度释放真气,易水诀又一往无前气势汹汹,这才能在数招内抢占上风。
问雪宫那两位长老实力雄浑,若他们胆子大些撑过十招,双方只能持平;二十招之后,败的就是沈柠和肖兰!
虽然琼姬也在,但她已经麻烦了这位前辈太多,也清楚琼姬与沈缨的过节,实在没有立场要求琼姬替她出手。
沈柠扶起张婶子,肖兰自屋顶跃下,琼姬也现身走了过来,倏尔对着沈柠复杂一笑。
沈柠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前辈,刚才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琼姬摇头:“没有。你的剑用得很好。”
不,不止很好,是非常好!
沈家易水诀,天下无双。
琼姬方才在一旁看着,几乎看到二十多年前的沈缨,同样的少年意气、风华绝代。
“奇怪,来寒川城卖药,竟然需要问雪宫的大小姐和两名长老……”沈柠望了望问雪宫离去的方向,只觉事情有些诡异。她扶起瘫软在地上的张婶子,一边思索着问她:“婶子,你怎么招惹到问雪宫了?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杀你灭口?”
肖兰道:“确实奇怪。张婶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何需要这么慎重?”
简直是势在必得,实在没必要啊。
张婶子被这一出吓得不轻,她自己到现在都搞不清楚。
“我不知道啊!我今天只是去买燧丹,问雪宫不是你们武林中的正道吗?干嘛杀我一个寡妇?那个大长老我还见过呢,当年明明很和善的。”
沈柠和肖兰交换了一个眼色,问她:“当年?你见过那位大长老?!没有认错吗?”
张婶子连连点头:“绝不会错,我男人四年前就是被那位长老救的呢,我还知道旁人称他枯槐,怎么可能记错?”
问雪宫三老枯槐、风余、悲同,能对上!
肖兰忽然插言:“四年前?婶子你说的,可是寒川城被围的那次吗?”
他自接手柳燕行活死人案后,就调出翻阅过帝鸿谷当年所有关于此事的记录。
四年前边境战事不利,寒川城被敌军围城,包得水泄不通,足足困了十余日。城中居住的多是随军家眷,当时的守城将领兵力不足,发动全城百姓,军民誓死守了小半个月,等到救援时,已经近乎全军覆没!
当时的寒川守将曾是裴老将军旧部,寒川城内定住着许多裴家军退下来的老兵家眷,又因为死了两千余人,十室九空,实在惨烈,武林震动!
柳燕行那时名望已经很高,当即率竹枝堂弟子驰援,最终也不过救下一百三十余名伤兵。
张婶子点头:“没错,四年前连守城士兵带百姓,大部分人都伤势过重死了,若不是枯槐长老救助,我男人也活不下来。”她话音低落下去:“虽然他也只是多活了一年就遭人毒手,唉,都是命。”
肖兰停下步子,心底涌上巨大的疑问——
“可是,当日驰援寒川救下这一百多人的,不是竹枝堂吗?怎么会是问雪宫的枯槐大长老?”
在帝鸿谷的记录里,问雪宫四年前可从未在寒川城出现过!救人的应该是柳燕行和竹枝堂弟子才对,虽然依照正道当年的说法,柳燕行只是借此做个样子,掩盖自己日后修炼的魔功。
但为什么,张婶子会说救人的是问雪宫的枯槐?他明明,根本就不应该来过这里!
张婶子被他问懵了:“竹枝堂是帮忙安顿了我们,但那个姓柳的心思恶毒,很快就被大家伙儿赶走了啊!我男人伤重,要不是那位大长老赠药,不只我男人,其余一百多名伤兵也活不下来!”
不对,不对!
全乱了!
“赠药?你还记得是什么药吗?”沈柠察觉出问题的最关键之处——
问雪宫的丹药明明都是江湖人用的,不管是增进内力、还是治疗内伤,卖得又贵货又少,怎么到了张婶子嘴里,竟好像在四年前就曾经给这边僻小城中大批送过药?
一百余人,那不就是至少送过……一百多枚丹药?
原问水有这么大方?
四年前,问雪宫还只是个二流门派而已,为何要做这样的好事,却遮遮掩掩,不留痕迹?
这根本说不过去!
张婶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沈柠。
“少夫人,这是您托我买的那什么燧丹。四年前,我记得就是这位大长老,施予我男人一粒这个丹药。”
这话中意味太重,沈柠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再三确认。
“你确定,四年前的是这种燧丹?”
“闻起来味道很像,我记得清清楚楚!”张婶子也迟疑了:“但四年前这丹药不叫燧丹啊,这不是叫……嗯,叫什么碧、碧……”
沈柠心中划过一道光,福至心头。
“碧灵丹,可对?”
张婶子一拍手:“对对对,就叫碧灵丹!闻着特别香!”
碧灵丹。
竟然是碧灵丹?
怎会是誉满江湖、因为材料稀缺难得,根本找不出几个的碧灵丹?
这不是……问雪宫号称能脱胎换骨、易筋洗髓的灵丹妙药吗!
怎么会在四年前就出现在一个边塞小城,还被用来救治伤兵。
最古怪的是,就凭原问水那标榜武林救世主的做派,恨不得把自己捧成圣人在世,又怎么可能做了这等天大的好事却不留名……
沈柠察觉此事多半与活死人案的隐情有关联,握上张婶子的手,郑重嘱咐。
“婶子,咱们先回家,麻烦您把这段往事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讲一遍。这件事对我们,真的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