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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五疯子握枪守前,胡桂扬持刀备后,背对背站立,面对前后两拨敌人,共同保护站在中间的何三姐儿。
每一拨敌人都有一两百之多,虽然不是正规官兵,却比官兵更难对付——官兵起码允许投降,而这些人,无意留下活口。
“抱歉,我实在没辙啦。”胡桂扬大声道,虽已走到穷途末路,他却显得比平时更加高兴,“只能在这里拼死一战,看来咱们三人谁也不是祖神之子,这样倒好,免去许多烦恼。”
“就你话多,打完再说!”何五疯子吼道,前后人群的叫嚷声太大,他不得不叫喊。
“没办法,平时不练功,光练嘴皮子了。何五疯子,如果还有一线生机,带着你姐姐逃走,别管我。”
“废话,当然不管。”何五疯子双手持枪,眼看人群越走越近,兴奋得直舔嘴唇。
胡桂扬就是这毛病,越到危急时刻,嘴巴越停不下来,“何三姐儿,以后可能没机会了,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胡桂扬不问自己与何五疯子的真名,只问何三姐儿一人。
“嗯,我叫……”何三姐儿的回答被一阵突然鼎沸的人声淹没了。
前后两拨人几乎同时发起进攻,他们的进攻不如官兵齐整,气势却更足,杀声震天,火把照亮刀枪剑戟,比白日里更加杀气腾腾。
胡桂扬双手握刀,高高举起,也大声吼叫起来,到了这种时候,早忘了胳膊上的烟雨盒。
人群跑近了,近得能看到脸上蒙着的布。
胡桂扬心里纳闷,却没工夫细想,死死盯住跑在最前面的一人,打算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然后——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然后了。
相距不到十步,胡桂扬忍不住了,抬腿准备迎上去,突然间,对面的人群分开了,像是遇到石柱的河水,自然分为左右两股。
胡桂扬重新站稳脚跟,嘴里的吼声越来越弱,最后甚至有几分尴尬,因为没有人过来与他交战,看都不看一眼,全都从两边跑过去,迎战对面的人群去了。
胡桂扬小心翼翼地转身,看到何三姐儿还站在原地,何五疯子却已加入战团,也不管是敌是友,长枪抡得滴水不漏,周围无人敢于靠近。
最重要的是,前后两拨人并非一伙,竟然打了起来。
胡桂扬看得呆住了,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双手还举着刀。
“跟我走。”一名蒙面人说。
“你?”
那人稍稍扯下脸上的面,胡桂扬认出来了,这是火神教的年轻长老邓海升,心中一下子安定下来,来不及多问,马上向何三姐儿说:“有救兵,咱们走。”
“还有五弟。”
“何五疯子,回来吧!”胡桂扬大声喊道。
何五疯子正打得兴起,根本没听到叫唤声,反而向人群深处攻入,眼看就要被团团围住。
何三姐儿出手,一条绳索飞出,硬生生将何五疯子拽了回来。
“三姐!”何五疯子气得脸通红,“就不能让我痛快打一架吗?”
胡桂扬道:“以后有机会,现在有救兵,咱们该走了,除非你想让你姐姐留下来冒险。”
何五疯子愣了一会,这才注意到周围并不都是敌人,已有两拨人打在一起,“这……”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邓海升催道。
胡桂扬与何五疯子依然护着何三姐儿,跟随邓海升逆人群而行,在各条胡同里拐来拐去,期间还穿越了三户人家的院子,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挡,走到最后,连自认为对东城很熟的胡桂扬也迷失了方向。
杀喊声逐渐消失,邓海升终于停下来。
这里像是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夜色中看不清有多大,但是附近有假山、有流水,想必不会太小,几棵歪脖树后面,掩映着三间草屋。
邓海升拱手道:“委屈三位在此暂歇。”
胡桂扬点头,“你怎么找来的?喊着要除妖孽的又是什么人?”
邓海升伸手指向三间草屋,“让那边的人给你解释吧。我要走了,这是京城,数百人半夜械斗,要处理的麻烦可不少。”
邓海升匆匆离去,留下困惑不解的三个人。
“这人是谁?干嘛救咱们?这里是哪?”何五疯子一堆疑问。
胡桂扬带头走向草屋,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走出几步之后,他回头笑道:“嘿,咱们不如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何五疯子问。
“谁若是最后成为祖神之子,发誓不杀另外两人,怎么样?”
胡桂扬只是在开玩笑,何五疯子却当真了,这几天他听了不少,却一直没理顺,也不想真弄懂,只在意一件事,“这可是朋友之间才发的誓。”
“咱们都一块出生入死了,还不算朋友?”
“好吧,我发誓,不管当不当那个之子,都不会杀你们两个,不对,不杀你胡桂扬,对姐姐根本不用发誓。”
“我胡桂扬也发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就算成为祖神本人,也不会伤害你们两人,何三姐儿与何五凤。”胡桂扬的玩笑之心突然消失了,想起自家兄弟,他开始觉得这个誓言无比珍贵,于是又补充道:“绝不会,我以自己的性命发誓。”
何五疯子十分满意,“我也以性命发誓。三姐,该你了。”
“我何三尘指月发誓,或远或近,或险或阻,或神或人,无论身为何物,都不会伤害何五凤与胡桂扬。”何三姐儿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比另外两人更认真,只是青纱遮住了面容,显露不出脸上的神情。
何五疯子失望地说:“我不应该第一个发誓,好词都让你们用了,我能再来一次不?”
何三姐儿笑道:“发誓就一次,没有第二次。”
胡桂扬抬头望去,明月高悬,见证三人的誓言,恍惚间,他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发生过。
草屋里走出一人,笑道:“我在这里苦等,你们却在外面发誓。”
何五疯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你……百万爹。”
“这是什么鬼话?”何百万斥道。
“你不是我亲爹,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我就算从河里捞只王八养上几年,它也比你孝顺。当初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不是被杀,就是被阉,凭此一点,你不该叫我一声爹吗?”
何五疯子挠挠头,“好吧,你还是我爹。”
何百万摇头,向胡桂扬拱手道:“我说过,还要进城找我这双儿女。”
胡桂扬还礼,“难得见到这么守信用的人。”
“里面请。”
何百万唯独没对女儿说话,何三姐儿也不开口,避开了称呼的麻烦。
草屋外看简朴,里面却一点都不粗陋,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胡桂扬虽不认识,也知道件件有来头,桌椅也都是上好的木料制成,角落里摆放着熏炉,香气阵阵。
何三姐儿站在门口不肯进屋,何百万向儿子道:“送你姐姐去旁边屋里休息,她应该很累了。”
“好,哪间?”何五疯子得问清楚。
“出门右拐那一间。”何百万也必须说得清楚。
剩下两人对面而坐,何百万再拱手,“恭喜胡公子又一次逃出生天。”
“我都已经是火神传人了,不影响我当祖神之子吧?”
何百万笑了笑,“不影响。”
“原来火神与祖神是一家人,嗯,有趣。”
何百万知道胡桂扬只是开玩笑,也不说破,“胡公子该有不少疑惑吧?”
“反正你都知道,用不着我啰嗦了。”
何百万点头,何五疯子回来了,端壶倒水,自己喝了一杯,看到父亲严厉的目光,这才给另外两人分别斟茶,嘀咕道:“有手有脚的,非得等我回来吗?”
何百万道:“一件件说吧,拦截胡公子的那些人,大都来自漕帮。”
“嘿。”胡桂扬立刻就明白了,漕帮是运河船工的帮会,人数庞大,但是居住在城里的不多,与几名赵家义子来往亲密,自然会听从老五胡桂猛的命令,“救我的人肯定是五行教了。”
“只有火神教,另外四教不肯参与,也来不及叫他们。”
“火神教怎么知道我今晚遇难?”这是胡桂扬最纳闷的问题。
“袁彬袁大人身边的一名亲信,名叫袁茂,他通知火神教暗中保护胡公子,没想到第一个晚上就出事,一时仓促,凑不齐太多人,刚刚过百。”
“袁茂!”胡桂扬想起来了,自己此前提及五行教的时候,袁茂是知情的,还将教主称为“把头”,只是没料到他能直接命令火神教。
“五行教的来历,胡公子大致有所了解了,我们与朝中某些大臣关系还是不错的,袁大人就是其中之一,胡桂猛抓捕的教徒获释,袁大人暗中帮了不少忙。”
胡桂扬想了想,无奈地说:“我已经一头雾水了,袁大人跟你们有交情,可他一直借助我义父抓捕京城内外的妖贼。”
“除了胡桂猛那一次抓捕,五行教并未受到打扰,那些假冒鬼神的骗子被抓,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听你之前的话,火神教不像是忠于朝廷的鹰犬。”
“当然不是,我们自成一派,与朝中大臣有合作,也有矛盾。这些都不重要,胡公子,你选袁大人当成盟友,这一步棋走对了,试图联手汪直,或许也是一记妙招,但是你想找出闻氏高手与谷中仙,必须借助我们火神教。”
“你们又想借助我什么呢?除了火神传人那一套。”胡桂扬不想再听对方的胡说八道。
何百万笑道:“原因一直就在胡公子身边,你还没有明白吗?”
“何三姐儿!”胡桂扬终于醒悟了,只有何三姐儿能对付闻家的天机术,可她却偏偏要来到胡桂扬身边。
他对自己的小时候的经历更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