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文忠公还在的时候一样。
“不管信不信,事情就是这样的。”朱翊钧虎着脸,“要听话,儿当听从父母之言。”
反正大学士们也不会特别拆台,只要自己糊弄过去就行了。朱翊钧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小心翼翼地自马车上下来,警惕着左右,一路小跑回启祥宫。
启祥宫的殿门紧紧关着,守门的小太监一见天子回来了,赶紧将门给推开,好让人进去。
田义自朱翊钧离宫后,这脑门上的汗就没停过,衣服湿了又干,提心吊胆了半日。现在见人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真真是祖宗保佑!要这样的事再多来几次,自己这条命迟早就得交代了。
“快!给朕更衣。”朱翊钧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太监衣裳给脱下来。
几个宫人赶紧上前帮忙,个个的都规矩得不行。
能不规矩吗?打帝后不和,就有心思活络的都人想借着自己近身天子的机会博个名分,只略动了动手脚,就叫朱翊钧给拖出去打了个半死。
宫里年长些的太监暗地里都说那人活该。早些年陛下就因此记恨上了已死了的庶人王氏,要不是碍着慈圣太后的面,早就发落了。
这些年纪轻的宫女儿,就是没个眼力价。想要爬上龙床,能不过去皇后那一关?念着在陛下身上动手脚,还不如上翊坤宫去使劲,看娘娘心肠够不够软,会不会可怜人。
等身上衣服全换妥当了,正好王家屏抱着一摞文书过来。他是接到了急报,所以才特地赶着入宫的,本来今日他是休沐。
“王卿来了。”朱翊钧心里有些发虚,坐得特别端正,“田义,快赐座。”
田义应了一声,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搬来绣墩,让王家屏坐下。
王家屏落座后,并不说正事,只来回不断打量着朱翊钧,看的后者很是尴尬。
朱翊钧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难道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王卿?”
王家屏觉得应该不大可能,但他确信自己看到的那个就是天子无误。都相对了这么些年,难道自己还能认错了?!“陛下今日是不是出宫了?”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朱翊钧摒得特别牢。
“朕今天一直都在宫里处理政务。”朱翊钧矢口否认,“田义一直陪着朕呢,是吧田义。”
田义能说不是吗?“是,今日陛下特别用心。兴许王元辅在外头见的是长得像的。”
“哦,长得像的。”王家屏捻了捻胡须,“本官不过随口一提,田秉笔怎知本官见过陛下?”
完了完了完了!田义咽了咽口水,边上朱翊钧投过来的目光几乎能叫他万箭穿心。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朱翊钧狠狠瞪了一眼田义,这个多嘴的家伙。转向王家屏的脸上堆满了笑,“嗯……那个……王卿啊……”
“微臣并非不让陛下出宫。”王家屏笑道,“镇日处深宫之中,不知民生民事,却是不妥。陛下有此心,很好。”
王家屏是休沐在家突发奇想,决定上义学馆那里看一看。朱载堉决心建办义学馆的事,在士林之间议论纷纷,都说是善事。王家屏自己也颇为上心,只是平日里并无什么空闲,今日正好得了闲,便过去了。
也是前后脚的事,朱翊钧刚走进去,王家屏刚到。两个人没在门口撞上。
王家屏不欲进去叨扰,只在外头看看,听说义学馆所用工人都是京中穷苦人家出身,今日一看,果真如此。有此善心善举,当今实在难得。发完了感慨,正打算走人,却见徐光启带着天子和皇太子从里头出来,浩浩荡荡地往徐家的方向去。
王家屏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回家后仔细一想,里头似乎还有个人长得特别像新任秉笔马堂的,心中便有了五六分的把握。他并非特别古板之人,觉得天子理当于宫中,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子不能出京,在京城走走也是好事。一个会去义学馆的人,理当没有心思在寻花问柳上。
何况中宫已是多年盛宠,至今不衰,怕是陛下眼里也容不得旁的女子。
虽说妃嫔太少,并不有利于天家的子息繁衍,但在王家屏看来,子嗣少,不打紧,有一个算一个,顶用就够了,总好过生了三十个,三十个全是败家子。
再者,君主沉溺女色,也并非好事。多少国朝都是亡在女子手里的。
现在这样就很好。
诶?!朱翊钧眼睛一亮,首辅竟然没反对?!而且看这口气,好像以后也可以继续出宫?
王家屏道:“陛下想出宫,往后也不是不行。只是人心叵测,身边得带足了人手,切莫暴露了行踪。”虽然只是在京里头走走,不妨事,不过难保有白莲教众伺机欲行不轨。他记得已经除籍的皇四子前几年就遭白莲教绑过,不得不防。
“朕记得了。”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将王家屏带来的那叠卷宗取了一本翻了没几页,突然想起,“今日王卿不是休沐?怎得又进宫来了?”
王家屏这才记起正事来,“是这样。先前除籍之事在河南试行,效果还算不错,确有不少宗亲主动上衙门递交文书的。河南行省已将这些除籍文书送与礼部,这些便是礼部核实整理后的。”
说起此事,他有些欣慰,太子上此奏疏,真是救黎民于水火,不仅以后河南行省的税赋当是会提高些,河南当地百姓的肩上担子也会轻一些。
不过仅仅是这件事,王家屏并不会入宫。朱翊钧对此很清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等不及明天。
“不过……此举虽好,却一如我们先前所想的那样,激起不少藩王的骚动。”王家屏的手伸进袖中,突然顿住了,一双浑浊的眸子突然利了起来。
朱翊钧扫视左右,“田义、马堂,你们带人下去,殿内一个人也不许留。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顿了顿,“若是太子来了,先通报一声。”
“诺。”
殿中伺候的宫人悉数退出殿外,殿门被紧紧合上。
王家屏这才将袖中的那封信取出来,走过来放在朱翊钧的面前,“陛下,不得不防啊。”
朱翊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拿起那封信飞快地拆了看。
“他们好大的胆子!”
朱翊钧恨不得将这封信就此撕了。这就是靠着他养的宗亲真面目!真真可恶至极!
王家屏忙道:“陛下息怒!”他看着霍地站起身来的朱翊钧,“既然能将信送来给微臣,那么旁的朝臣应当也会收到同样的信。依臣之见,当不会是一家,而是几个藩王联手干下的。”
朱翊钧在原地来回踱步,越走越气,胸口起伏越来越大。他高举着信,重重拍在桌案上,怒道:“你说,你说,朕难道对他们还不够好吗?!朕说了要削他们的亲王之爵吗?朕说了要让他们跟着一道除籍吗?哪样同朕说了朕不应的?嗯?”
“一群国蠹!国蠹!”朱翊钧怒不可遏地一挥手,桌上的文书通都扫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