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丑时。
应天府衙后堂依旧烛光跳动。
石霖见朱琳渼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不禁轻声道:“大人,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朱琳渼摆了摆手,盯着手中的笔,头也不抬道:“迁都事急,得熬夜了。对了,帮我准备点儿夜宵。”
石霖仍是劝谏,“大人,这迁都之事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您前几日一直临战指挥,这又忙于南京城中繁杂事宜,可当心身体吃不消。”
“无妨。”朱琳渼抬头微笑道,“迁都虽不是一朝一夕能毕,但只要朝廷开始北徙旧都,对大明社稷的意思就绝非一般。是以能早一日发动,便须尽力而为。”
其实南直隶还有很多重镇诸如苏州、常州等还未收复,但朱琳渼眼下却将精力都放在了迁都之上。
他看过不少史料以及论坛上历史大神们的分析,自是清楚此事的意义之重大。
迁都南京,首先便昭示了泰征朝的正统性,这在皇权思想深入人心的时代极为关键!
先前隆武朝定都福州,普天之下莫不拿他当做苟延残喘的偏安小朝廷,尤其对割据势力更是如此——宗亲们认为你朱聿键能在福建立朝,我为何就不能在桂林、建昌、浙江称帝?非宗亲之人只要有些实力,也都琢磨着拥立一名老朱家的子弟,由自己操控。
而天下百姓、士子也都极为迷茫,不知该要投效于谁,最后往往是谁离得近就听谁的。这便造成了南明时期山头林立,内斗内耗极为严重的局面。
便是经过朱琳渼这一年多的努力,此时仍还有何腾蛟在事实上拥兵割据。
最为可笑的是,占据了北京的建虏竟也声称自己是大明正统!而且经过卖国文人不断粉饰、宣扬,江北已有不少百姓开始接受这种谎言了。
这种局面一旦持续得久了,谎话就会变成真理,届时大明在人心向背上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历史上,永历朝之后反清复明再无成功可能,这就是其中重要因素。
然而,只要大明能重新定都南京,那么上述的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泰征朝拥旧都立国,率江南九省伐虏,九州大地之上还有谁能不奉其为正朔?!
可以说,只有在南京建都的大明,才是天下万民真正承认的中央政权!才能够对整个华夏世界产生巨大的凝聚力和号召力!
此后再有人意图割据自立,恐怕连他自己的亲信官员都会反对,其辖地的百姓甚至会因不愿“附逆”而逃往临省。
至于建虏那边,大明百姓对其定然更加同仇敌忾,自此众志成城北驱蛮夷。
除了能够获得大明正统的地位,迁都南京还有其他极多好处。
诸如在经济上,以南京为都,可以就近统治天下最为富庶的江浙之地。这里人口稠密,才俊辈出,物产丰富,曾贡献了天下三分之一的赋税,正是大明中兴的重要支撑。鲁王曾凭借大半个浙江便能“单挑”建虏十多个月,由此就可见一斑。
此外,现下大明与建虏已形成隔江对峙的局面,迁都南京,正可发挥国都政治、经济、军事集中的优势,就近抵御虏军。
而在朱琳渼的既定国策中,水师的建设始终是重点之一。拥有了强大的水师之后,长江就会成为南京的天然屏障,能极大限制只擅长陆战的清军发挥。
最后,江浙之地乃是明末西学东渐的发源地,有大量自然科学方面的人才,利于朱琳渼后续格致科举的实施。同时这里还出现了大明的资本主义萌芽,资本主义手工业能从自然科学发展中受益,又能反过来促进格致学在大明的推广,最终步入全面工业化的快车道。
而只有尽快启动工业化,才能和西方列强在今后的数百年里一较长短,令中国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立于不败之地!
提到工业化之事,朱琳渼立刻便想到,应当尽快在南京建一所格致学府,甚至规划中的大明最高科研机构——大明皇家格致院,如今也已有了基础,可以开始筹建了。
还有龙南钢场是否也可以迁到南京来,作为科研的配套设施……
他刚提笔写了几行字,石霖进了屋来,一旁轻声道:“大人,夜宵备好了。”又转身示意随行的亲兵将几样吃食摆在朱琳渼的案头。
“还真有些饿了。”朱琳渼展了展腰,拿起调羹先舀了距离最近的汤放入口中。
这些食物都是新请来的应天府常盛楼大厨所做,味道确实不凡。但朱琳渼却想起了这几个月常喝的那种泛着油花的鸭汤,虽不及眼前这碗,但那味道却已让他喝习惯了。
他转头问石霖道:“可有甄将军那边的消息?”
“回大人,赵将军率部已过江阴,仍未遇到甄将军人马。而铁大可那边也没传来与甄将军汇合的消息。”
南直以东还有至少上万建虏,甄真这般孤军深入,难保不会被敌人偷袭。朱琳渼不禁心忧甄真安危,遂皱眉吩咐道:“让焦琏再带两千人马,往东南面去接应。”
“是。”石霖应了一声,又迟疑道,“大人,这还是寅时……”
“是了,”朱琳渼一拍额头,“让他天亮再出发吧。”
次日清晨,朱琳渼看着已写完的户部迁都准备事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却听到院中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争执。
“不行,殿下已忙了一整夜……”
“但殿下吩咐了,此事一有结果,不论何时立刻禀报。”
“你没看天才蒙蒙亮?”
朱琳渼打起精神朝屋外高声道:“让他进来吧。”
“这……是。”
“属下拜见辅政王殿下。”来者近前施礼,却正是曾在南京布政使司“劫狱”的赵大哥。其真名唤作赵飞骏,乃是锦衣卫南镇的一名百户。
朱琳渼自是知道他所来为何,便直接道:“事情办得如何?”
“回殿下,俱已办妥。”赵飞骏拱手道,“那老贼遭数千人刀刀剜肉,整整哀嚎了两天两夜,城南山神庙前血浸十尺,白骨森森,如临炼狱。在场之人却无不欢呼雀跃,直似过年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