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在县委食堂的大包间里,袁道金说是简单安排,看到那一桌丰盛无比的海鲜,江夏至暗暗在心里咋舌,这样的大吃大喝,居然还敢说是简单安排?!
只不过为了规避八项规定,从外面的大酒楼搬到了内部的食堂里,变得更加隐蔽而已。
之前江夏至当记者的时候就体验过一些政府部门的食堂,只是那个时候,江夏至只是个小记者,每次接待的规格不高,确实就是工作餐的标准。
但是,外面所不知道的是,这些人真正关起门来自己吃的时候,绝对不亚于上五星级大饭店的标准,甚至比那里更丰盛更奢侈。
据说厨师都是请最好的,经过严格挑选才能进来。
果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吃喝风表面上刹住了,实际上私底下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江主任,这第一杯酒,我仅代表我个人向你道歉,让你受委屈了!”袁道金斟满酒杯,主动喝完了第一杯。
江夏至坚决不喝酒,只喝白开水。
她紧盯着袁道金,看着他那张肥腻的脸在自己面前晃动,心里本能地觉得恶心,差点儿连白开水都喝不下去了。
“这第二杯,我代表县委向你致歉,这是组织工作的失误,让你无端受罚,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说完,袁道金又结结实实喝了第二杯。
“第三杯,欢迎江主任正式担任县委办公室主任,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希望合作愉快,共同进步!”
袁道金喝完了三倍白酒,江夏至依旧端着一杯白开水,滴酒未沾。
“江主任,下午还要工作,咱中午就点到为止,你喝一杯意思意思,怎么样?”袁道金要给江夏至倒酒,被江夏至一把给挡住了。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沾酒就醉。袁书记总不至于让我上任的第一天就出洋相吧?您是千杯不醉,我只能以水代酒。”说完,江夏至喝完了小半杯白开水。
袁道金一时觉得脸上挂不住,自己都喝了三杯,说了那么多好话了,江夏至居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县委书记放在眼里。
这要是换作另外一个人,袁道金绝对当场就要发火,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现在他面对江夏至不仅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还舔着脸讨好道:“行行行,你说喝水就喝水,咱们水酒交融,皆大欢喜!哈哈!来,干了!”
县长杨嘉潭,还有其他的县委领导都愕然地看着袁道金。
袁道金向来霸道不讲理,工作上只有他说了算,酒桌上他的酒没有谁敢不喝,谁要是表现出不想喝或者是不能喝,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江夏至这是第一个。
堂堂一个县委书记,对一个办公室主任如此巴结,实在是太过了,而且和他之前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这幅奴才相未免太难看了。
有袁道金打头阵,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江夏至,大家敬了袁道金的酒之后,都纷纷来敬江夏至。
江夏至只喝水,自然来者不拒,和每个人都碰了杯。
袁道金喝得满脸通红,其他人也都喝得有点儿上头,唯独江夏至脸上毫无波澜,保持着最清醒的头脑。
下午上班,江夏至来到县委给她安排好的办公室。
一个办公室主任,居然也有那么大的单独空间,这是江夏至没有想到的。
在观城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穿越到了电视里演的上个世纪,那里的一切似乎都被时代抛弃了,至少落后了二十年。
但是县委却不一样,这栋大楼应该是新建不久的,装修的气味都没有散去,家具办公条件丝毫不落后于市里,所有的办公设备都是崭新的。
办公室后面还有一个小卧室,用来午休的。
坐在宽大舒适的旋转大班椅上,面对着一张宽大的红褐色的老板桌,这种气势,让江夏至第一次体会到了当领导的感觉。
以前,她当记者的时候,每次去总编骆华庭的办公室里,看到骆华庭坐在那张大班台后面,背靠着舒服的旋转大班椅,有时会不自觉揣摩那个坐在椅子上人的心态。
因为她发现,似乎不管是谁,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时,眼神里自然带着一股高傲和不羁。
尤其是那个社长马群功,就更是盛气凌人得不可一世。
可是,当他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掉下来时,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百姓甚至是阶下囚。
骆华庭离开那个位置后,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马群功离开那个位置,变成了阶下囚。
还有更多的人,离开位置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官场之中,决定你价值的,绝对不是你个人的能力,而是你屁股下面的位置。
“江主任,这是近期的工作安排,还有今年的所有资料,都在这儿,您慢慢看,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召唤我。”
办公室副主任尚建平拿着厚厚的一叠文件和资料走了进来。
“谢谢,辛苦你了。”江夏至很客气地说道。
尚建平四十出头,头顶已经微秃了,个子不高,圆乎乎的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毕恭毕敬地站在江夏至跟前。
“我不辛苦,江主任,为您服务是我职责,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我随时都在。”尚建平说。
“行,你去忙吧,我先看看这些资料。我刚来,工作上还不太熟悉,尚主任要多提醒我才是。”江夏至很客气地说道。
“那不敢当不敢当,江主任您是我的领导,为您服务那是我应尽的义务,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江主任您多批评指正。”尚建平立马摆着手说道。
看他那一脸紧张的样子,江夏至哭笑不得。
这种工作上的距离感,让江夏至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职务之间的巨大差距,虽然尚建平职务上只是比自己差了小半截,可这种等级森严的感觉,在这里却十分明显。
讲真,江夏至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太习惯。
她当记者自由惯了,什么样级别的领导都见过,自己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奴颜婢膝过,就是在骆华庭对自己意图那么明显的时候,江夏至也从未觉得自己低他一等,马群功那么打压自己的时候,江夏至也从未对他屈服过。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一直是追求自由和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