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并不晓得,那位边氏出狱之后被接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向边氏表明求贤若渴之心, 并且答应为其亡夫平反,造一座大墓并请名家书写碑文, 以纪念蔡恒对儒学做出的贡献。
于是, 边氏便向皇帝上交自己誊写的丈夫生前的学说著述,并进言三策。
边氏道:“如果陛下要除旧布新改革,就应该摒弃过去陈规陋习,崇文尊儒, 廓清王道,广纳天下贤士。”皇帝连声称是, 并下旨封边氏为博士,令其在国观开讲授课,传播儒宗学问。
边氏临走时,忽然想起顾柔来, 对皇帝道:“皇上,那慕容情之妻顾氏, 夫主虽为道宗之首,然而却能不随波逐流盲从之,对儒学不抱成见, 甚为勤习。以臣观之,她不像是奸恶之徒,慕容家之事轰动京师,皇上要谨慎明察啊。”
皇帝一怔,他未料想到边氏会知道顾柔,更没想到她会替顾柔说话。“朕会考虑的。”
……
太尉府。
云晟拍案而起:“什么,皇上要封新的五官郎?”
他身边端碗服侍用膳的婢女从他态度中嗅出一丝发作的预兆,吓得屏声凝气,不敢多言。
心腹汪筹道:“也是刚刚打听来的消息。”
云晟眼珠在眶中打过两转,深觉此事蹊跷。皇帝连日罢朝,又不让他插手顾柔案子,摆明要做甩手掌柜,谁的边都不站。在这个避嫌的当口,谁能够得到他的信任,突然就上到了五官中郎将的位置。
五官中郎将这个位置,本侍卫之长,统领三署骑兵之一,掌宿卫殿门、出充车骑;战时又能参与征战;有大臣丧事,则奉命持节策赠印绶或东园秘器。不可不谓举足轻重。
云晟问:“打听清楚没有,谁将是新的五官中郎将。”
“已经着人去黄门问了,过午会有消息,没准儿一会儿圣旨就下来了。”
……
北军,白鸟营。
孟章伏案疾书,他忙着处理公务。自从云南连氏覆灭以后,树倒猢狲散,他的旧部势力纷纷瓦解,连同连氏过去暗中扶植的江湖组织碧海阁也一时间销声匿迹。于是由金飞燕,也便是唐三公子领导的离花宫在南方更加扩张迅猛,俨然有成为贯通南北之势。
他写得有些累了,隔壁伸了个懒腰,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烦躁。他抬眸望向营帐外,校场上鹰旗飘扬,不时传来士兵们操练的吆喝声。中间夹杂着阿至罗特色的吼叫:“你们这群孬犊子!”
孟章将思路继续回到他的公文上。最近他尤其忙碌,过去冷山主管朝廷内外事,他管江湖事;如今冷山不在了,他什么都要管。朝中云太尉和国师斗得厉害,然而江湖这一头却也没让他省心。
他遵从国师的命令,既要跟唐三保持合作,又不希望唐三如此坐大。尤其是离花宫势大之后,中间所需要耗费的钱财资源便与日俱增;过去,国师一直在暗中金援离花宫,而如今形势微妙,洛阳城中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国师和北军,决不能爆出他们和江湖刺客组织有勾连的□□。
算算日子,唐三也该入京了。孟章思考着要怎么给唐三委婉又不失威胁地悄悄警钟,突然营帐外面响起喧哗声。守卫道:“孟司马有命,谁也不得入内!”
“孟大哥肯定会见俺的。”外面,祝小鱼用她那牙齿漏风的声音说。
孟章头皮一麻。好吧,祝小鱼……若是平日,他听见她声音就头疼,不过这会儿,还能有比当前局势更加让人头疼的吗?也许祝小鱼反而还让人轻松一些呢。
孟章道:“放她进来。”
“你看吧。”祝小鱼高高兴兴闯进来,手里抱着一卷东西,叫了声:“孟大哥。”
孟章特别强调:“祝小鱼,本将再同你说最后一次。这是在军中,你要以职位相称呼,叫我孟司马。”
“哦。”祝小鱼的情绪丝毫不收到他公事公办态度的打击,凑过来,将怀中名册摊开到他面前。“孟司马,您也摁个手印吧,大家伙儿都摁了。”
“这是什么?”孟章看见名册上,尽是一些密密麻麻的手指印和署名,都是白鸟营的将士名字,还看见了雷亮和何远的名字。
“雷亮说,俺们联合营里的弟兄写一封请愿书,为伍长向朝廷求情。孟大哥……不,孟司马,您能帮忙转交给石中尉,让他把请愿书上呈皇上吗?”
孟章站起来,二话不说,唰唰两下撕了,请愿书瞬间化为飞屑。
祝小鱼目瞪口呆。
“这封请命书不但救不了顾柔,反而会害死她,”孟章解释道,“这样会让皇上更加认为北军之中互相勾结,只知有大宗师,不知有朝廷法度,反而更起疑心。你回去告诉雷亮他们,别再出馊主意,安生操练。”
祝小鱼不甘地挠挠头:“可是俺们伍长还关在天牢,那怎么办,您倒是想辙啊!”
孟章道:“哎呀,聪明英俊如我,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法子来,哪里轮得到你们。快回去吧,不给我添乱就烧高香了。”
话音未落,帐外又响起喧哗,是雷亮他们在喊着:“孟司马,孟司马!”
孟章本打算拒绝召见,仔细一听,里头居然还有阿至罗,天啊,阿至罗也失去理智了吗?
他起身,带着祝小鱼一齐走到营帐外,却见到雷亮他们包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翘儿穿着白鸟营的鹰服,容光焕发地笑着,英气中带着妩媚。
孟章也不由得乐了:“翘儿回来了?”
陈翘儿从东莱跋涉归程,一进入洛阳便立刻回白鸟营报道。她上前对孟章一拜:“孟司马,不光是我,还有冷司马,沈大夫也都回来了!”
孟章朝陈翘儿身后望去,却没有其他人了。邹雨嫣等人听到,却已迫不及待抢步上前,拉着她追问:“冷司马!他们人呢?”
“别着急。”陈翘儿满面笑容,朝北面望去,那是皇宫的方向……
皇宫大内,朝殿上,新的五官中郎将刚刚接到圣旨赶来觐见。他站在殿中,穿着将军铁甲,怀中抱着护头,身形高大挺拔,正是前北军军司马冷山。
“臣冷山,参见陛下。”
“平身,赐坐。”冷山抬头的瞬间,皇帝看见他星目剑眉,英姿勃发,心中愈发喜欢。“爱卿远赴东莱疗伤,如今伤势康复如何了?”
冷山道:“谢陛下垂询,如今已全无大碍。”
皇帝道:“唉,听闻你受伤,朕是日夜挂怀——尤其皇后她,常常提及,更是寝食难安啊。”
徐皇后其母冷氏,正是出身河内望的冷氏一族;冷氏和冷山的父亲为族内姐弟,故而徐皇后和冷山,便别有一层宗族表亲关系。徐皇后常常跟皇帝提及这位表兄弟。
皇帝早在太子之时,便对这位冷元中非常欣赏,然而他身处北军之内,为人清高,不易拉拢;当时太子面临二皇子的威胁,无暇自顾,也不敢贸然去联通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