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不再迟疑,怕多耽误一会儿就引得无法挽回的后果,果断再请系统协助。尽管这样显得自己无能了,可他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
其他的容待之后再说,首先当救人要紧。
郁容失声叫出:“尸蛊!”
赵烛隐惊疑不定:“怎么会?!”
聂昕之仍是面无表情,镇静到极致的模样,淡声道:“针刺百会。”
郁容这一回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对赵烛隐说了声:“烛隐兄且忍耐一番。”
他家兄长的“瞎指挥”是正确的。
尸蛊虽不如麒麟蛊一样是为至毒,实则是最阴狠的一种蛊毒。
蛊入头部,渐渐侵蚀人的神智意志,最终让中者变成行尸走肉的活人傀儡。
可怕的是这类蛊,与寻常蛊毒不一样,在中蛊者彻底失去自我意识前,几乎无法检查得出来,反而由于蛊毒之效,原有的病机被遮掩,中者的身体看似越来越健壮,便是医中国手,若非本身极擅蛊,也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更糟的是,万一查出了中蛊者的病证,按照寻常的解蛊之法,不仅不能起效,药物入体反而会滋养壮大蛊虫。
郁容只觉后背冒出冷汗,心里是一阵后怕。
好在,凡事不可能完美到无懈可击。
比其他蛊类阴毒又难以察觉的尸蛊,一旦找对了方法,只要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解蛊起来相当简单易行。
就如聂昕之所说的,针刺百会,再配穴中脘、巨阙等。
只不过……
尸蛊中者,被针刺百会穴,其痛苦之巨,远超适才安朗犀解地蛊的程度。
于是,聂昕之一声令下,数名郎卫“一拥而上”,不给赵烛隐反抗的机会,让其维持着最适宜针刺的姿势,五花大绑而丝毫动弹不得。
郁容囧了囧,却是默默放任……救命要紧,他其实也担心,针刺百会穴,蛊虫在头部作祟,对方疼得受不了会自行拔针,真出现那样的情况,其后果不堪设想。
“啊——”
比杀猪还惨烈数倍的痛号震动了整个院子。
忍耐着“声波攻击”,郁容扎针之后,疾步回了药房。
针刺须得半个时辰,正好趁这时间,配好顺带煎熬一剂五尸散。
只需服食半剂五尸散,即可将蛊虫强行逐出中者之体,再用剩余半剂汤药,遂尽数可将蛊之毒素清除干净。
别看五尸散听起来比什么五蛊回生丹还渗人,实际上用的药物挺普通的,芍药、桂心,附子加乌头等,俱是植物类药材,却伍用巧妙,剂量与配比十分奇特,用以治尸蛊,堪称特效。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寄生在赵烛隐头部的尸蛊,便顺着其鼻腔爬出。
米粒大牛奶色的小虫,蠕动在瓷盂里,看得郁容寒毛直竖。
难以想象,这玩意儿在烛隐兄的身体里待了半年之久……这个时间,当然也是系统检测到的。
原本暗觉自家兄长“玩脱了”的郁容,一时无话可说。
忆起聂昕之所说“处堂燕雀”之言,简直太有道理了。
身为逆鸧卫副指挥使,即便做不到“昼警夕惕”,如烛隐兄这般的,也太松懈了罢?
解了蛊的赵烛隐备受打击,表情很受伤,言语之间仍是不可置信:“不可能的,蓝儿她怎么会……”
聂昕之毫不客气地泼着冷水,不给其任何逃避现实的可能:“刘氏是为金银伪造案之重犯。”
赵烛隐喃喃道:“为什么这样?”
郁容也有些弄不明白。
关于金银伪造案,因着那天遇到的两个骗子,他从兄长口风中略有耳闻。
不懂的是,即便蓝姑娘参与了此案,何必给赵烛隐下蛊?
这娃娃脸的家伙,尽管本质上是个天然渣,对蓝姑娘勉强也算痴心一片,按理说,她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至于痛恨到下如此阴毒之蛊的地步吧?
却听聂昕之提了一个字眼:“温阳常氏。”
赵烛隐听到后,神情骤变,脸色一瞬灰白,整个人仿佛霜打的茄子蔫得彻底。
郁容满头雾水。
待得失意的娃娃脸青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离开后,聂昕之主动为他解惑:“温阳常氏是为前朝之后。”
郁容恍然大悟:“反……旻复梁?”
如果是这样,金银伪造一案的性质就复杂了。既为逆鸧卫副指挥使,出身亦堪称天潢贵胄的赵烛隐会被下蛊,一切显得理所当然了。
聂昕之微微颔首。
郁容哑然,少时,道:“前梁不是早灭了一百多年吗?”
何况,严格说起来,梁朝的灭亡不能归责到建立旻朝的聂氏头上。
前梁腐败,百姓民不聊生,有志士揭竿而起,十多支势力相继崛起,遂是群雄争战,逐鹿中原。聂氏后起,先通过合纵连横,稳固自己势力,发展壮大后,一一扫平对手,耗费十数年终究赢得了天下。
“现在的常氏跟前梁的常氏根本不一样吧?”郁容又说。
聂昕之淡然回:“阴谋借端大义,没有温阳常氏,亦可有平阳常氏。”
也是。
郁容不免有些担心:“兄长此后行事,切记小心为上,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擅蛊者。”
聂昕之语气微缓:“自有防备,容儿不必担心。”
郁容点了点头,想起赵烛隐,不由关心问:“烛隐兄他好像打击过头了?”
聂昕之漫不在意,说:“赵是其人,没心少肺,勿药自能愈。”
郁容囧了囧:“兄长……”
说人家没心没肺,这男人当老大的心肠,也真够狠硬的。
聂昕之仿佛察觉到对方的心声,忽道:“刘氏原有一长姐,半年前病逝。”
郁容一时没明白啥意思:“什么?”
聂昕之直言:“赵是认错了人。”
郁容:“……”
烛隐兄不是说,十数年前无意间见到蓝姑娘后,一直念念不忘吗?
仔细想想,其念念不忘的第一面,大概在十二三岁之年,那时,蓝姑娘……四五岁?
囧。
自古深情留不住,所以尸蛊进了脑。
说好的情深义重,结果竟是弄错了人?
第103章
经由聂昕之说, 郁容才知道烛隐兄跟乐伎蓝儿可不光是认错人的问题。
自诩“万花丛中过”的赵烛隐,每每忙完了正事, 休假之日常爱流连舞榭歌台, 曾跟蓝儿的长姐,或说真正的“蓝儿”,有过一段情缘。
那时候其没认出“蓝儿”是他有一面之缘的官吏家女公子。
两相正浓情蜜意着, 京中赵家催促赵烛隐成婚。
赵烛隐回京之后就履行了与其夫人的婚约,因着刚成亲不久,好好收敛了一把风流性子,新婚过后正逢多事之际,东奔西跑忙得无暇他顾, 往后去了南地,再之后为了寻取麒麟竭, 甚至潜出国境在南蕃待了大半年, 便……
渐渐忽视了曾经的红颜知己。
年初,蓝儿病逝。
不多久,其妹顶替其名,入清河坊成为乐伎, 其后就与赵烛隐“喜重逢”。
郁容:“……”
所谓渣渣,真的是只有更渣, 没有最渣。
尽管他觉得烛隐兄不该受尸蛊之苦, 但……
真的有些活该的感觉。
“不该啊,”郁容着实想不通,“蓝姑娘不过十七八的年岁, 烛隐兄如何觉得她会是十多年前的故人?”
聂昕之说明:“刘氏自报其龄廿有四。”
郁容无语:“二十四跟十八差距还是挺大的吧,烛隐兄居然信了?”
聂昕之微微点头。
郁容:“……”
好罢,二十四岁原也不老,有一些人面相年轻,是有可能会被误会为十七八的。
再观蓝姑娘其人,不提出身与图谋,单看外貌风姿,确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在烛隐兄观念里,说不准,再多的岁数,“天仙”合该长着十八岁的脸吧?
郁容勉强说服了自己,却无法掩饰囧囧的心情。
忽而想到什么,他目光古怪,打量着自家男人:“兄长如何得知这些?”
前情后果,清清楚楚,莫不是在人家床底偷听了?
聂昕之语气平静:“不日前着手下之人查到的。”
郁容了然。
想也是,如果这男人一早知道,明显有猫腻的事实,哪怕不想插手赵烛隐的私事,也不可能容忍如此坏法乱纪、对旻朝图谋不轨之人各种蹦跶着。
“真没想到,烛隐兄居然是这样……”
当着人家表兄的面,不好意思说“渣”。
聂昕之显然意会到其未尽之言,语气淡淡:“所谓红颜,于赵是不过春之芳华。”
郁容闻言汗颜。他家兄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用词奇奇怪怪的,语意也往往不明不白。
神奇的是,他居然心有灵犀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