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昭面色深隽,匆匆走至长生殿,太后已是形容枯槁,月余的时日不见,她竟衰老的这样厉害。
太后睁开眼睛,见到梁泊昭,眼底便是涌来一股温热,她向着儿子伸出了手,微弱着嗓子,喊了一声;“昭儿”
梁泊昭一步步的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
“你还能来看娘,娘很知足。”太后声音沙哑,看着眼前高大威严的儿子,眼角缓缓落下泪珠。
梁泊昭没有出声,只攥紧了母亲的手。
即便母子情分淡薄,她终究是他的母亲,生育他,养育他的母亲。
他曾记得,儿时母亲偏爱兄长,他一次次的跟在乳娘身后,看着母亲将哥哥抱在怀里,而他只能眼巴巴的在一旁瞧着,他曾那样想得到她的疼爱,他用心学武,刻苦习字,最初的心愿,也不过是母亲可以多看自己一眼。
“娘。”梁泊昭轻唤出声。
听到儿子的这一声“娘”,太后唇角含笑,轻轻的应着,她将目光从梁泊昭面上转过,看向了一旁的永宁。
永宁上前,温声道;“太后有话要与永宁说?”
太后摇了摇头,向着她伸出了手。
永宁坐于床前,将自己的手伸于太后手中。
太后握住她的手,用着最后的力气,终是她的手,交到了梁泊昭手里。
“儿子,不要在辜负她。”太后声音极低,梁泊昭却仍是听的清楚。
凝香牵着九儿,刚下鸾车,便是匆匆向着长生殿赶去。
刚进内殿,就见太后看着梁泊昭,而梁泊昭的手,则是与永宁握在一起。
离得远,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太后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嘱咐着什么,不等她带着九儿上前,太后的手已是垂下,闭上了眼睛。
秦氏领着梁康,亦是匆匆赶了过来,太后却已是病重昏迷,并未睁开眼睛,来看媳妇和孙儿一眼。
梁康今年已是十一岁了,个子长高了,也长大了,他的五官与梁泊昭有几分相似,剑眉星目,脸庞的轮廓尤其深邃。唯有面上的神情与幼年并无丝毫变化,依旧阴沉,不爱言语。
祖母病重,他并未有何伤心之色,只陪在母亲身边,看着秦氏哭的梨花带雨。
倒是少不更事的九儿,见到了梁康,许是血缘天性,从母亲手里挣开,向着梁康扑了过去,软软糯糯的喊他;“哥哥。”
梁康看了一眼九儿,黑眸仍是乌沉沉的,似是并未将九儿放在眼里,只侧过身子,拨开了九儿的手。
凝香见梁康对九儿不喜,便是让乳母上前,将九儿抱走。
太医已是来瞧过,太后已是油尽灯枯,随时都有走了的可能。梁泊昭辍朝三日,留在行宫,守在太后身旁。
待凝香来了之后,永宁便是离开了长生殿,回到自己的宫室,直到翌日深夜,从长生殿传来了消息,太后薨。
国有大丧,举国守孝。
永宁只得将襁褓中的孩子搁在摇篮,命乳娘与嬷嬷精心照料,自己则是向着长生殿行去,数日的奔波操劳,兀自咬牙强撑,与帝后二人一道为太后守灵。
虽是深夜,离宫里却处处透着白光。
清晨时分,永宁体力不支,在长生殿晕厥,月竹得了消息,立时领了宫女,向着长生殿赶去。
太后新逝,袁妃晕厥,没有任何人留意到永宁所居的胧月阁前,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
闹腾了半宿,守夜的嬷嬷已是昏昏欲睡,乳娘坐在摇篮前,眼皮也是耸拉着,却又不敢合眼,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摇篮。
梁庭不满周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嘴巴里已是长出了两颗乳牙,也不哭闹,只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的,吃着自己的手指。
乳娘给孩子掖了掖被角,倏然,一股甜香飘过,一旁的嬷嬷已是倒下了身子,她刚欲出口唤人,却惊觉手足酸软,嗓子里也是发不出声音,继而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走进了胧月阁。
小小的婴孩依旧无知无觉,方才的甜香他并未吸进鼻腔,此时仍是睁着葡萄般的黑眼睛,在那里舞着胖乎乎的胳膊,自得其乐。
梁康站在摇篮前,一语不发的盯着这孩子。
梁庭瞧见了他,顿时笑了,向着他伸出小手,嘴巴发出哦啊的声音,似是在要他抱。
梁康眼底闪过一抹凶狠,将婴儿从摇篮中抱起,眼见着便要将他摔在地上。
蓦然,他停下了自己的手,眼睛一转,只怕动静太大,引来宫人。
梁康将梁庭送回摇篮,他看着堂弟虎头虎脑的小脸,手指不由得紧握,继而松开,拾起了被子,再不迟疑的捂住了孩子的脸。
婴孩立时挣扎了起来,传出闷闷的哭声,他挥舞着自己的小胳膊,使劲儿的蹬着腿,梁康双眸血红,手指因着用力,骨节处泛着青白。
终于,孩子的挣扎渐渐微弱。
梁康仍不松手。
“公主,你先去歇着,小皇子那里有乳娘和嬷嬷,不碍事的。”
月竹的声音传来,梁康心神一震,立时松开了自己的手,也不曾再去看梁庭一眼,寻到窗户,匆匆翻了出去,离开了胧月阁。
永宁面色苍白,脚步却是匆匆,离开孩子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她却一直心绪不宁。
202章 相公,你多保重
进了内殿,瞧见倒地的乳娘与嬷嬷,永宁的脸色“刷”的变得雪白,她上前,整个人都已是摇摇欲坠,几乎无法将蒙在孩子脸上的被子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