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陆离低下头来看了一眼,眉头拧得更紧了:“睡觉你戴什么镯子?”

苏轻鸢挣扎着推开陆离,脸色立时白了几分。

陆离狐疑地看着她。

苏轻鸢向他摇了摇头,许久才哑声道:“我没什么事,不用诊脉了。”

彤云在旁急道:“怎么会没事?刚才明明疼得满头是汗!”

落霞过来挽起苏轻鸢的衣袖,想替她把镯子摘下来。

很快,她就发现了镯子的异样,忙向陆离使了个眼色。

陆离细看了一番,脸色微变:“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苏轻鸢用力捏着两边鬓角,忍住脑壳里面剧烈的绞痛,装出十分轻松的语气来:“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嘛,刚刚翻出来玩的,谁知道一戴上就摘不下来了!”

陆离脸色大变:“你娘?”

苏轻鸢往他怀里贴得紧了些,头痛似乎缓解了几分。她眯起眼睛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不慌不忙地道:“是啊,我刚刚梦见我娘了!”

陆离盯着她,看了许久。

苏轻鸢换了一只手伸给余太医,笑道:“我真的没什么事,只不过胡思乱想了一阵,喝了两口闲醋,头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余太医诊过脉,确实没发现什么异样,便退了下去。

苏轻鸢抱住陆离,娇憨地笑了一笑:“来都来了,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陆离略一思忖,脱掉外袍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你这一折腾,天都快亮了,我要走也走不掉了。”

“谁说的?我还没开始‘折腾’呢!”苏轻鸢眯着眼睛,星眼微饧地看着他。

陆离按住她的手,语气有些无奈:“别闹!”

苏轻鸢扁了扁嘴:“开个玩笑都不成,你果然是变心了!”

“阿鸢,你该好好休息。”陆离将被子拢紧了,叹道。

苏轻鸢重新钻进他的怀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陆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镯子,许久才问:“你刚刚说,梦见你娘了?”

苏轻鸢低笑:“这么生分做什么?我的母亲,你不是该叫‘岳母’?”

“好。岳母在梦里跟你说什么了?”陆离顺着她的话头笑问。

苏轻鸢认真地想了想,轻笑道:“她要我日日缠着你,半点儿也不许放松!”

“这话可就怪了。”陆离发出一声轻笑,脸色却实在难看。

“哪里怪了?”苏轻鸢板着面孔道,“我娘跟我说,你一会儿去找娴妃、一会儿去找良嫔,迟早有一天会忘了我的!男人都是见异思迁的,所以我就不应该给你尝别家菜的机会!”

“阿鸢,我只有你。”陆离无奈地轻叹。

苏轻鸢枕着他的手臂笑道:“所以你就不要再去沾花惹草啊!”

陆离紧紧地拥着她,再没有多说什么。

苏轻鸢瞪大了眼睛,努力地看着他。

她知道陆离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恐怕他的心里也没有头绪。

至于苏轻鸢自己,她早已经被空前的无助感淹没了。

刚刚一番真真假假的胡言乱语之后,她已经对这个镯子的奥秘大致有了一点了解:她向陆离撒娇邀宠的时候,这镯子就像不存在一样;可是一旦她试图透露点什么,镯子就会骤然收紧,剧痛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全身。

有时候不必说出来,只要一生出反抗的念头,她的骨头就会痛得好像要碎掉一样。

为了避免这样的痛苦,苏轻鸢只好在心里拼命催眠自己,假装相信念姑姑真的是个慈爱的母亲,假装自己是心甘情愿为她做那些事……

可是与此同时,她又不得不竭力保持着清醒。

比起疼痛,她更害怕突然有一天,她自己就信了那些谎言,变成一个真正的傀儡!

此刻苏轻鸢并不知道念姑姑能不能通过这只镯子监视她的举动,更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机会不会通过这只镯子传到念姑姑那里。

想到那种可能,苏轻鸢更加毛骨悚然,身上竟微微发颤起来。

陆离察觉到了,低下头来深深地看着她。

苏轻鸢仰起头来与他对视,一肚子话却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怎么还乱想?头又疼了是不是?”陆离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伸出双手轻轻地帮她揉着鬓角。

苏轻鸢看了他许久,缓缓地抬起手,对着戴镯子的那只手臂,做了个断腕的动作。

陆离脸色大变:“不行!”

苏轻鸢眼角微红,无奈地看着他。

陆离用手盖住她的眼睛,哑声道:“阿鸢,你想要的,我什么都会给你。现在你暂且忍耐……暂且忍耐好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轻鸢拨开他的手,露出笑容:“所以,我就完全托付给你了——不许辜负我!”

“我一定不会!”陆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答她。

***

与此同时,西梁使臣的驿馆之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百里昂驹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天快亮了,明月公主若是要自荐枕席,明晚请早些来。”

明月公主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随后又黯淡了下去。

她昂起头,平静地看着百里昂驹的眼睛:“六皇子殿下说笑了。明月夤夜前来,是有要事同您商量。”

百里昂驹眯起眼睛,慢悠悠地笑道:“哦?除了枕席上的那件事之外,本王不认为还有什么‘要事’值得同一个村妇商量。”

明月公主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怒意,仍旧不卑不亢地道:“泽国虽然是小小属国,却也有六百里疆土,百万子民。六皇子殿下率尔以‘村妇’相称,只怕有些失礼吧?”

百里昂驹“哈”地笑了一声:“六百里疆土,百万子民?若是本王挥师南下,你泽国那点弹丸之地,几天就可以收入囊中——你说你不是‘村妇’是什么?”

明月公主深感屈辱,却还是倔强地站着,哑声道:“就算是弹丸之地,也有弹丸之地的用处。六皇子心怀天下,难道真的要把送上门来的助力拒之门外吗?”

百里昂驹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本王一向目空一切,不在乎什么‘助力’不‘助力’。更何况,能主动送上门来的东西肯定是不值钱的,拒之门外又何妨?”

明月公主面上一急,趋前两步急道:“我有办法让北燕、南越两国陷于战乱,数年不休——殿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挑拨越、燕两国?就凭你?”百里昂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点也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明月公主气得脸都白了。

百里昂驹悠闲地欣赏着自己的手指,慢吞吞地道:“若是在半个月前,你这句话我还能信上那么一分半分,可是现在——你老人家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吧?‘吟猿枹树’还玩得来吗?‘三春驴’恐怕就更加不行了,伤处疼不疼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太丑,必定令人扫兴。这会儿北燕三皇子已经不要你了,南越皇帝又从来没正眼看过你,你连他们的床都上不去了,还有什么本事能挑拨他们陷于战乱?”

“我自然有办法!”明月公主昂着头,一脸坚定。

百里昂驹笑吟吟地看着她:“那两个男人,一个对你始乱终弃,另一个连‘乱’你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你完全有理由恨他们。所以,你若有本事在他们之间生出些风浪来,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这么说,殿下是相信我有这个本事了。”明月公主肯定地道。

百里昂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

明月公主昂然道:“殿下若不信我,就当我今夜没有来过;您若是信了我,就请帮我一个忙。”

“可是本王凭什么要帮你的忙?”百里昂驹一脸惊诧,跟见了鬼似的。

明月公主勾起唇角,笃定地道:“你会帮我的!因为越、燕两国战乱,对西梁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如今殿下您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百里昂驹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终于问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明月公主见百里昂驹始终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干脆自己走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轻描淡写地道:“明月听说西梁云雁公主与南越皇太后颇为投缘,所以想请殿下和公主一起帮忙把南越太后带出宫来。”

“然后呢?”百里昂驹饶有兴致地问。

明月公主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在北燕三皇子身边数年,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南越太后年轻貌美,正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类。殿下不妨想一想,若是北燕皇子与南越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来人!”百里昂驹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明月公主立时站了起来:“六皇子殿下?”

门口已有十余侍卫冲了过来。

百里昂驹冷笑着,厉声下令:“把这个女人绑了!”

侍卫们毫不含糊,三下五除二便把明月公主绑了个结结实实,顺便往她那张嫣红的小嘴里塞了一块脏抹布。

百里昂驹站了起来,笑吟吟地在明月公主身边转了两圈,咂着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啧啧,真是……北燕三皇子的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这种臭鱼烂虾也咽得下去!你说你在三皇子身边呆了几年,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我看你似乎并不怎么了解——秦皎连你这种货色都看得上,可见他的品位恐怕还比不上西街口那个卖菜的,你怎么就敢笃定他喜欢南越太后那一类?”

明月公主又羞又气,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可惜那块脏抹布影响了她的发挥,害得她只能发出几声“呜呜”的怒吼。

百里昂驹摇了摇头,又叹道:“说真的,对于送上门来的宵夜,本王一向都是来者不拒的。只是今夜的这一盘嘛——已经馊成这样了,吃了怕要拉肚子,还是算了吧!”

“呜呜!”明月公主瞪大眼睛看着百里昂驹,眼中露出乞求之意。

百里昂驹仍然摇头,一脸为难:“本王自幼锦衣玉食,从未见过馊了的饭菜,不知道奴才们平日都是怎么处理的?喂猪?喂狗?还是干脆倒进泔水桶?可是驿馆里没有养猪,本王的猎犬又只吃新鲜的生肉……剩下的选择,似乎只有泔水桶了!”

明月公主越听越糊涂,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百里昂驹显然也没打算让她明白。

他嫌恶地挥了挥手,向侍卫道:“算了,本王不想为她费心,随便带到哪儿去关着,留她一条命就成!”

侍卫轰然应了一声,十分响亮。

明月公主终于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

她乞求地看着百里昂驹,挣扎着不肯走

后者却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内室之中,百里昂驹的亲随迎了上来:“殿下,您为什么不……”

百里昂驹发出一声冷笑:“你觉得,本王应该跟那个蠢得旷古绝今的女人合作?”

那亲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又皱眉道:“她的想法虽然疯狂了些,若是做得巧,却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百里昂驹冷笑:“妙计?我看你是疯了!那女人对陆离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那女人若是出了事,陆离才不会有心情去查什么青红皂白,他会直接把整个京城给烧了!咱们身在京城,你确定能逃得掉?”

那亲随细想了想,沉吟道:“正是因为那个女人重要,所以此计若是成了,燕、越两国必然不死不休!殿下,这件事咱们不能亲自做,可是旁人要做,咱们也拦不住不是?”

“你当陆离是傻的?”百里昂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亲随不敢再多言,只是心里有些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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