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然并未住在剑阁,他终究只是外人,安排的住处也是在山脚下,那里有一片清澈的湖泊,湖泊对面有着一座小阁楼,环境倒是清雅惬意。
此刻他坐在竹椅上,抬头望着星空,自然也能看到剑阁所在的那座山。
但他心里很困惑的是,究竟哪一座山才是西晋的剑山,虽然世人都知晓西晋剑阁有一座剑山,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剑山到底在哪里。
哪怕是到过剑阁的宁浩然也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
他可以感知到极其强大的剑意蕴藏在这高耸入云的一座座大山里,却无法感知到剑山的存在。
就像他同样知晓姜国那座千海境,甚至曾经也进去过,可要让他说出千海境在哪儿,他依然只能抓瞎,根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这终究是他无聊时的念想,此刻不免苦闷的喃喃道:“老师啊老师,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到西晋这么多天,连那位剑仙的面都见不到,纵使见到了,也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求取到真意,难道真的不要脸的赖在剑阁不走?如此一来,我岂非要很长时间都回不去姜国了,这里虽然很好,但我还是很想家啊。”
周围很安静,只轻轻回荡着宁浩然颇显抱怨的声音。
山风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一道黑影来到了剑阁山脚下,出现在了宁浩然面前。
宁浩然微微抬眸,轻声道:“在剑阁脚下也会有偷偷摸摸的人?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来者看着宁浩然,沉默的打量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是姜国剑院的四先生?”
宁浩然很意外的蹙起眉头,说道:“你认识我?”
他很难想到在西晋这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人能够知晓他,想到其中蕴含着的问题,他的眸子渐冷,一道剑意已经笼罩了那黑影全身,随时会斩落,带走他的生命。
来者表现的很惊恐,身子颤抖,直接跪倒在地,低呼道:“四先生切莫动手,我是天枢院的人!”
剑意忽然消失,就像是它忽然出现一般,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波动。
宁浩然坐在竹椅上的身子前倾,皱眉道:“有何凭证?”
那人颤巍巍的伸出左手,露出一枚银戒,随着一缕天地灵气浮现,银戒散发微弱的光芒,透出了戒指内的几个小字——天枢青六十一。
这代表着天枢院成员的身份,排名第六十一,也是在外的绰号。
“我是院首大人派遣在西晋的暗探,近日姜国传来消息,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穿越了燕姜边境,都城里已经派人前往,但院首希望四先生也尽量去一趟,探清那位萧姑娘此际出现在姜国境内的目的。”
青六十一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垂着脑袋,很快速的说完指令内容。
“北燕的那位女剑修?”
宁浩然想着那位姑娘在世间的盛名,又同是剑修,兴奋的已是面庞透出红润,剑意震起湖泊千浪,恐怖的压迫感让得青六十一终是承受不住,瘫软在地上,满脸的骇然之色。
第四十章 江湖上从不缺少故事
姜国都城百里外的一座无名山,官道旁有着一家叫做春风的客栈。
暴雨洗礼着这座山的每个角落,到了深夜,雨势渐小,雨幕依旧暗沉的覆盖着这家客栈。
山路泥泞,河水扬着汹汹之势,变的浑浊浓厚。
春风客栈二楼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漆黑一片,唯有在外界闪电呼啸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光明。
吱呀——
开门声响起。
甲字二号房间里走出一道身影。
脚步声在客栈外雨幕哗啦的影响下,悄无声息。
这道身影站在甲字一号房门前。
有闪电透过楼下大堂的窗户照亮了二楼走廊,映出了背对着的那略微佝偻的身影。
老翁的名字虽然叫隗介,但其实他跟燕子镇的隗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隗家现任家主乃是他的义子,起源还是出自多年前的一段故事。
隗介的确是野修的身份,修行资质也不算很差,只是家境低微,遭人陷害,未能拜入修行宗门,自然也无处伸冤。
年轻时候的隗介一腔热血,对世间乃至玄妙世界充斥着美好的幻想,却被现实打击的支离破碎。
哪怕当时陷害他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但也不是当年的隗介能够得罪起的,之所以闹到那般地步,是热血隗介当街瞧见那富家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从而伸张正义,凭借其不错的身手,狠狠地痛揍了那纨绔子弟一顿。
江湖上常有发生这样的故事,也不会缺少这样的故事,但多数前期展开很相似,后续结果却大相径庭。
有扮猪吃虎者一身傲气,纨绔子弟报复不成反而被碾死在无尽深渊,而无实力无背景的只有一腔热血的隗介,却承受不起纨绔子弟的报复,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幸运的是,在隗介最难堪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便是后来燕子镇隗家的家主,也就是现如今隗家家主的父亲,隗尼的亲爷爷。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改姓隗的,就连原本的姓氏都已被遗忘,在上任隗家家主去世之前,嘱咐自己的儿子拜隗介为义父,要像尊敬他一般尊敬隗介,隗介便是隗家的守护神。
隗家当年也不算什么大家族,但也结识了很多野修,奈何隗家子弟中很少出现拥有修行资质的人,隗介的出现便弥补了当年隗家的遗憾,真正拥有了自己家的修行者。
传授隗介修行的有很多受过隗家恩情的野修,而隗介也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护佑着隗家日渐繁荣,但终究是因为修行的乃是不入流的道,花费了大半生的时间才破入四境,但也不是彭德能够相提并论的。
隗介事后自然也向当初陷害他的纨绔子弟所在的家族复仇,更以血腥手段,让那纨绔子弟尝到了恶果,自那之后,隗介的性格便也转换的有些阴冷,成为了燕子镇畏之如虎的第一强者。
由此,隗家的敌人也变得越来越多,隗介虽然有能力覆灭燕子镇任何一个家族,却也不敢与整个燕子镇为敌,终其根本还是因为十几年前出现在燕子镇的那个人,导致隗家只能低调行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隗家开始多了其他心思。
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止步不前,渴望着能够统治燕子镇,乃至走出燕子镇,成为真正家喻户晓的大族,从而在暗中开始有了行动。
为保障万无一失,自然需要笼络更多强大的修行者,单靠隗介一人是很难成事的。
近日隗介便陪同隗尼试图寻常强力的盟友,倒也拉拢到了不少燕子镇外的家族势力,今夜便是要暂时返回燕子镇,才途径春风客栈。
那住在甲字一号房里的古诗嫣或许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就算没有背景,只凭其迈入四境的修为,也完全胜过他们找来的所有盟友。
隗介想着若能让其和隗尼成就好事,那么隗家统治燕子镇也许很快就能达到,至于古诗嫣是否愿意,则不在隗介的考虑范围内。
他自然有的是办法将这件事情做成。
但若不到万不得已,隗介也不愿和古诗嫣动手。
今夜他便打算先和古诗嫣好好谈一谈。
紧闭的房门被他轻松推开。
房间里漆黑一片。
一股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隗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窗户大开,寒风呼啸涌入,伴随着雨滴拍打而来,点星的落在隗介的脸上。
他朝着床榻望去,借助窗外的闪电,发现上面早已空无一人。
“跑了?”
隗介面色发黑,他想不通对方何时察觉到不对劲,居然果断的逃离了客栈。
望着那在寒风中摇晃撞击在一起的两扇窗户,说明房间里的人是刚刚才翻窗逃走的,否则这般动静,他事先在门外不可能听不到。
隗介没有多想,径直从窗口掠出,笼罩在雨幕之下,追击而去。
……
无名山中,被大雨洗礼过的地面泥泞不堪,急速奔行的身影,脚踩污泥,使得泥水四溅,却又在抬脚的瞬间,让沾染在靴底的污泥脱离甩飞,始终保持着清洁干净。
隗介的脚步渐渐放缓,他看到了撑伞的古诗嫣。
他的视线里自然也存在那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只不过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斗笠是从春风客栈里顺手拿的,作为一家客栈,自然会备着雨伞和斗笠这种遮雨的物件儿,之所以没有拿伞,是因为甲字一号房的墙壁上本来便挂着斗笠和蓑衣。
春风客栈身处大山脚下的官道旁,自不能与城镇里的客栈相比,环境不算多好,就算是被称之为最好的甲字一号房间,也只是更加整洁,空间更大一些罢了。
李梦舟抬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隗介,沉默不语。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正面对着隗介,她的右手中握着一柄剑。
暗沉的雨幕挟裹着电闪雷鸣,忽明忽暗。
就在这个时候,隗介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
他透着精芒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古诗嫣,声音沙哑的开口说道:“你要往哪里去?”
古诗嫣漠然说道:“送你往深渊。”
李梦舟心中感慨着,古诗嫣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明明长得像个仙女,心里却住着个魔鬼。
听到这个回答,隗介沉默了一下,冷冷的说道:“年轻人行走江湖切记太过张狂,就算自诩有所依仗的背景,但你身后的人也来不及赶来救你。”
古诗嫣说道:“我身后确实有靠山,但不在姜国,面对强者我可以放低姿态以来自保,可某些渣滓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这便是更加难听的侮辱了。
隗介原本想要好言好语,再稍微给出一些威胁,让对方乖乖就范,若条件允许的话,他自然也想谈听清楚古诗嫣身后的背景,但没想到这小姑娘说话这般难听,每一句都在怼他。
他宽大衣袍下的肌肉开始绷紧,眉头紧皱,他必须做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准备,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心平气和的解决,他便也只有使用非常手段了。
“隗尼喜欢你,他很少这般痴恋一个女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嫁给他。”
“我讨厌你,也很少这般厌恶一个人,所以也希望你能去死。”
李梦舟没想掺和进这两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之间的战火,但是听着这番对话,他多次忍不住想要插上两句嘴,想着如果自己是隗介,被古诗嫣这么怼,怕是早就吐血了。
隗介虽然未到要吐血这么严重的地步,但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难看,低头望着自己紧握的拳头,他沙哑的声音里透出十分阴冷的寒意,轻声说道:“没有商量考虑的余地?”
古诗嫣说道:“只要你愿意去死,倒也可以商量,商量你几时死,死在什么地方。”
隗介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敛去,他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便只能将你制伏,绑去燕子镇了,风风光光嫁进隗家有什么不好,何必非要闹到这般地步,丢了脸面和自尊。”
古诗嫣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觉得这个老头儿是不是和那个姓彭的一样白痴?”
李梦舟笑道:“是不是一样白痴我不知道,但肯定都会变成死人。”
古诗嫣不置可否。
隗介脸色漠然,四境的修为开始逐渐展露,落下的雨水短暂的静止在半空中,仿佛出现了断层,随着他话语落下,便又再度倾斜而下。
“找死。”
剑光斩开雨幕,水珠落在剑身上四溅弹出,晶莹剔透。
隗介的剑先至。
古诗嫣的剑后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