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白色裹挟了好几圈,季平舟冲进去时心电图还是平直线,可无论如何,他都是铁了心要将付韵从生死线上抢回来。
做心肺复苏时他瞳孔失去光明,只有仅有的思绪在指挥着肢体行动。
所有医护人员都捏着一把冷汗。
连胡医生都累的喘不过气,好几次想拉开季平舟,可看到他那样努力想将人救回来,到嘴边的放弃便说不出口了。
双臂再有力气也已经快酸痛的如同肢解般。
季平舟皮肤上浸着冷汗,一下又一下的进行着抢救措施,可眼下的状况,是真的没有一点生还的希望了。
胡医生上前一步,正要拉开季平舟。
却听见他涩涩的,挤出喉咙的话,“肾上腺素推了吗?”
胡医生看着病人,看着他,“已经快一分钟了……”
“推——”
室内紊乱的状况被两堵墙屏蔽。
没有人看得见。
雨蔓延了整个城市,水位上升着,湿意沿着地板往上升,深深的进入每个人的骨头缝里,却更像是恐惧,恐惧里面的人会突然离世,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为此悲痛。
禾筝更是。
付韵若是没了,她就没有妈妈了。
里面不知抢救了多久,这个时间,一分一秒都被延长,吊着每个人的心。
直到门打开。
一股清冽的风从里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苏醒的心电图跳动声。
护士跟着出来,“病人已经抢救过来,现在要输血了,家属先让让。”
悬着的心落地。
禾筝一瞬间半倒在乔儿怀里,她抱紧了她,让她坐在一旁,里面的手术还在继续,整整几个小时,昏天暗地,白天和黑夜颠倒了过来似的。
整条长廊里装的空气都是凉沉的。
来的人里面扫一眼就知道少了谁,禾筝的记忆出现偏差和紊乱,直到付韵的情况有所稳定,她才记起刚才护士宣布心跳停止的那一瞬,季平舟站出来,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时间倒退四年。
她所希望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
手术结束已经是凌晨。
一切安顿下来。
明姨陪着禾筝照看了付韵一阵,她还没有醒,到现在还是昏迷状态。
今天宛如一场噩梦。
禾筝迟迟未回神,坐在付韵床边,眼神都不曾偏离,明姨看着心疼,拍着她的背,“好了,咱们先回去换个衣服,你这样泡着,一定会生病的。”
禾筝坐着不动。
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住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都好好的。”
明姨叹了口气,“别害怕了,没事了。”
这次禾筝夹杂着哭腔和不忍,“怎么能不怕,我差点就没有妈妈了啊。”
虽然付韵鲜少给她亲情的爱,可从小到大,她能给的都给了,小时候的漂亮衣服是她一笔笔攒出来的,学费要从年初就开始存,才能让她跟其他孩子一样上学。
冬天的时候也总是会先她一步起来,暖着热水和牛奶,给她穿好衣服和袜子,吃了饭,天还没亮就陪她去学校。
这么多年,付出的比埋怨的多。
关好门。
方陆北扯着乔儿往外面走,不想让她在禾筝旁边捣乱,她却委屈的不得了,走了两步,一把甩开手,满目都是烦闷。
压着气声质问:“你干什么?禾筝还在里面,我要去陪她。”
方陆北一把揪起她脸颊的肉,虽然是责骂,但口吻并不重。
“你还陪呢,你能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放手!”乔儿一把拽开方陆北的手,揉着自己被捏痛的脸颊,恨恨地瞪着他,“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怪我今天骂了季平舟吗?我就要骂他,我不仅要骂他,我还要打他!”
这女人疯起来他是真的一点辙都没有。
方陆北一把按下乔儿蠢蠢欲动的手,半抱着她,不再怪了,反而有些诱哄的顺从,“行了行了,就算你要杀他,也要等杀人不犯法的时候,更要等这边的事稳定了,现在大吼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嗓门大?”
这么说乔儿才安静了些,对方陆北还满是怨气,“我知道,你跟他就是蛇鼠一窝,都是不是好东西!”
方陆北没忍住开始笑她,“我不是好东西,我是坏东西。”
懒得跟他吵。
乔儿甩开方陆北,正要走,迎面撞上过来查看情况的胡医生。
脚步微顿,胡医生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着他们,有些诧异,“最近不要频繁打扰病人了,她的情况很不好,手术可能都要推迟。”
这点方陆北早有预料。
今天有多惊险,他们都知道,一向油嘴滑舌的方陆北也用了严肃尊敬的语气,拿出从未有过的态度,一字一顿,“今天真是谢谢您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我妹妹那边会怎么样。”
胡医生神色微变,语气自然,“不用谢我,今天算是季医生的功劳,他一直没放弃,疯了的抢救,我们都以为没希望了,是他把人救回来的。”
闻声。
乔儿倒有些不屑。
方陆北在衣摆下捏了捏她的手指,提醒她收敛点,还是笑着对待胡医生,“都应该谢。”
“这是我们的责任,”胡医生忽然想到什么,还是自然一提,“不对啊,今天是几家医院的交流会,季医生应该在会里,这次听说他表现好就要进委员部了,怎么他在这里?”
气氛僵住。
方陆北停止了手上作祟的动作,脑袋放空了下,接着是一直嗡嗡叫的声音,半响,他僵直回头,看着付韵病房的那扇门,好似看到了季平舟冲进去时的决心。
“方先生?”
胡医生叫了声,方陆北回神,“季平舟走了吗?”
抢救结束好像就没能看见他。
那时一团混乱,谁都顾不上谁,现在想起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
胡医生也摇着头,“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他只说让我们尽快输血,就出了手术室。”
出了医院,雨还没停,却有减小的趋势。
乔儿跟着方陆北上车,他一路上虽然牵着她的手,但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到现在,有些灰败的趴在方向盘上,她竟然也无从去安慰他。
“这事要让禾筝知道吗?”
她不清楚太多,只是听胡医生的话,好似是很重要的竞选,大概跟季平舟今后的前途挂钩。
方陆北出了几口气,落在手背上,脑中一阵阵钝痛,没起身,音色很闷,“前几年他就为了禾筝放弃一次机会了,这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