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伯府,后花园内。
薛云柔紧紧抱着李轩的手臂,拽着他一起在花园当中走:“怎么不跟我说,附在你身上的竟是长乐公主?”
李轩隐隐听到少女的磨牙声,他不禁苦笑着答道:“问题是我不知道啊,一直都在猜她是否是那位惜雪姬,或者是某个皇亲国戚家刚出嫁的姑娘,又或是地方藩王家的郡主什么的。事前我哪里会想到她就是长乐?”
薛云柔也知道自己的抱怨毫无道理,可她还是把嘴鼓起了包:“你当时该给我看一看的。”
“有见知障。”李轩叹了一声,面色凝然道:“她失去了记忆,对生人熟人都有很强的防备之心,这见知障几乎成了她的本命神通。我猜那日江上遇袭,她与二皇子失散之后是被身边很熟悉的人出卖,这才导致长乐身陷建灵后裔之手。”
“应该是,孝陵事发当天,长乐身边的人逃了好几位,至今都不知去向,剩下的也定下了发配海南的重刑。”
薛云柔的语中含着同情,还有歉疚:“幸亏最后她人没有大碍,否则——我想我会愧疚终身。”
“怎能说没有大碍?那可是被割舌挖眼,剥皮夺骨!”
李轩摇着头,又是一声叹:“且事后想想,虞妍君对长乐公主的模仿虽然很到位,可如果我们稍微仔细点,还是能看出些破绽的。”
薛云柔更加愧疚了,她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李轩身上,哪里顾得了长乐?可随后她就面色微动:“她附身在你身上,究竟有多久了?”
“就在那晚许国公府游园会后不久。”李轩疑惑的看着她:“将军山血祭案的前后经过,你不都清楚吗?”
薛云柔只是想确证自己认识李轩的时间,是在长乐之前而已。她接下来,俏脸上更是浮起了两朵酡红:“那我们,我们,我们那个的时候,她,她她她有没有看,看到——”
“她平时都藏在正气歌卷轴,还有那座乾坤星枢鼎里面。”
李轩再如何愚蠢,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实话:“长乐不愿她的阴煞业力侵蚀我的身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出来的。”
薛云柔这才舒了口气,虽然面上还是酡红色,却不像是之前那样殷红似血了。
“轩郎——”
她伸手欲环抱住李轩的腰,可随后就娇躯一阵僵硬,眼神狐疑的看着李轩:“你身上再没别的什么吧?不会再有人看着?”
“我身上还能有什么?”李轩哭笑不得:“我总不至于蠢到再给自己找个守护灵吧?”
可此时的二人却不知,此时正有一丝丝凡人难见的金黄色精气,化作了饕餮之形,还有两颗星辰,正悬于李轩的头顶上方。
薛云柔心想也对,也就再次用力环住了李轩的腰:“轩郎,你可知道,当时我在地道外面,为你担心的不得了,差点心脏都快要碎掉,答应我,以后再不要这样冒险可好?”
李轩第三次叹息,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回才好,就只好一言不发的,紧紧环抱住了薛云柔。
他想自己何尝愿意拿性命去拼?可当时他如不出这个头,且不说这南京,这江南如何,便是他们李家,就是首当其冲,这覆巢之下可没有完卵。
李轩忖道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还会不会挺身而出,大概率还是会的吧?
原本作为一个穿越者,‘稳如老狗’是最基本的素质。
可自从修成了浩意之后,李轩体内只需热血一燃,一身的法器就随之响应,然后他就忘了自己是谁。
这个时候,他已搞不清楚是自己的性格成就的浩意,还是浩意让自己的心性发生了变化。
此时薛云柔泪眼婆娑的,从李轩怀里抬起头:“我就只是恨,在你最危险的时候,自己不能在你身边。”
李轩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红唇娇嫩的模样,顿时心神震撼。
于是他热血一燃,浩意一起,就想也没想的低头亲了下去。
可就在二人你侬我侬,气氛越来越甜蜜,越来越火热,甚至动作越来越出格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咳。
李轩眉头微蹙,心想这是谁啊?这么没眼色?改天定要跟刘氏说一说,让母亲好好整顿一下家里。
薛云柔则像是兔子一样,往后弹开三尺,面色娇羞的整理着妆容衣裳。
就在两个人分开不久,两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位,是刘氏房里的侍女,另一位穿着很正式的宫装,似是宫中的女官。
后者凝着眼,在李轩与薛云柔两人身上来回扫了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朝着李轩盈盈一礼:“李校尉,公主殿下她已经醒来了,她说想要尽快见你一面。”
这就醒来了?
李轩心中一喜,然后就面色凝然道:“殿下如今是在宫中?我这就随你过去。”
薛云柔则神色微动,插言道:“我也过去看看,一直都挺担心殿下的。轩郎你等我片刻,容我整理一下衣装。”
李轩听到这句,当即心绪一沉,有一股不妙的预感滋生。
他想接下来,该不会又有修罗场出现?
※※※※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就又策骑来到了紫禁城内。
此时这皇城之内,还残留有许多战斗痕迹,东宫一带包括主殿在内,也都被损毁了。南京镇守太监与内宫的司设监与御用监,只能临时整修了福庆宫,供二皇子与虞红裳居住。
这里看起来还是很荒凉破败,那园林中也是野草丛生,可住人已经没问题。
当李轩来到长乐公主虞红裳居住的侧殿,发现她果然已经清醒了过来。江云旗正在这里给虞红裳探脉,这位江南神医的身后,则站着一群佛道二门的高人。
“具体的调和阴阳之法,且容我等仔细商讨之后再做决定。可就眼下来说,公主殿下却忌大喜大怒,也不可大思大悲。即心在志为喜,过喜则伤心;肝在志为怒,过怒则伤肝;脾在志为思,过度思虑则伤脾;肺在志为悲为忧,悲忧过度则伤肺。这都不利于殿下平衡阴阳冰火——”
在为长乐公主写下遗嘱与药方之后,这一群人就离去了。不过他们看李轩的眼神,都含着几分异样光泽。尤其是江云旗,那眸光是与众不同。
李轩的背后不禁又发了些许汗出来,等到江云旗为首的众人都离去之后。虞红裳就侧过头,很虚弱的看着他:“轩郎。”
“公主殿下!”李轩按照六道司人员觐见皇室的礼节,抱拳躬身一礼。
“你叫我公主殿下?”虞红裳愣了愣,随后就一声苦笑,神色自伤道:“祭坛之上,轩郎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眼中竟泛着泪光,似泫然欲滴。
李轩的心绪顿时微紧,想起了刚才江云旗的医嘱,忙变更了称呼:“别哭啊!刚才只是礼节,红裳,裳儿。”
可他话一出口,后方的薛云柔,就开始对他施以死亡凝视。
李轩也察觉到了,他只觉是背脊生寒,头上又在冒汗。
此时虞红裳又挣扎着,似乎想要起身。旁边的一位女官急忙去扶,可随后她就看到了虞红裳的冷冽视线。
这女官当即心神一凛,头皮发麻的忙往后退开数步。而虞红裳又娇弱无力的,向李轩伸出了手:“轩郎,我现在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来扶我——”
可她语音未落,旁边就伸出两只素手迅速将她扶住:“我来扶吧,男女授受不亲,轩郎他终究还是不方便。”
虞红裳就侧过头,与扶着她的薛云柔对视。
站在十步之外的李轩看不见,站在近处的几位女侍女官,却都怀疑两人的目光,就像是枪矛刀刃在交锋,在闪烁着电火花。
三个呼吸之后,虞红裳到底还是顺势起了身,她依在床上,虚弱的看着李轩:“轩郎,你可知我这三日夜昏迷,其实是陷入梦中,而梦境之内,时时刻刻都有你。”
她明显感觉到薛云柔扶她的手开始用力,虞红裳却恍若未觉的说着:“醒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你。没有你在身边,就像是失去了依靠,又好像是失了魂一样,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李轩不知该回什么才好,主要是薛云柔就在旁边,他额头上的汗于是冒得更厉害了:“裳儿你这话,是不是太夸张了?”
“一点都不夸张,你是不知道,我当时被困在那棺材里的绝望与无助。”
虞红裳摇着头,轻喘着气:“这四个月来朝夕相处,轩郎你便是我唯一的依靠。要不是你,我别说是寻回肉身,报仇雪恨。可能早就化身恶灵,造孽无数了。”
她实则心想四个月来朝夕相处,她的眼里就只有李轩。可以说轩郎他,就是自己当时的整个世界都不为过。
“这都是轩郎他应该做的。”
李轩还没想到该如何回话,薛云柔就笑着插言:“轩郎他这次能帮到殿下,我也很欣慰。”
虞红裳再次看着薛云柔,随后就状似风轻云淡的一笑:“轩郎,你可还记得许国公府游园会之后,你醒来之后的几天,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这一刻,李轩就只觉是亡魂大冒。
他想自己当晚说什么来着?
私と一緒に寝ますか?
不会吧,这是日语,她应该听不懂。
不对!红裳说的是之后几天,他当时欺负红衣女鬼可能没灵智,着实说了一些很过份,很羞耻的话——
果然,佛门有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自己的恶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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