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姑赶紧跟上琏官的步伐：“姑娘，只有我们三个，裴仙长不回去？”
瑛姑不是桐山派的人，不能上山，只能在桐山镇落脚。
这一瞬，瑛姑想了很多。若不能贴身跟着琏官，等琏官回了山，她就在山下守着。她可以四周抓妖魔鬼怪，挣的钱积攒起来，等攒够了，就在桐山脚下置一处宅子安心住下。
有事做事，无事便修炼，想想挺美。
裴元……琏官摇头：“他很忙。”忙着补救皇陵，忙着进宫面圣。
这一晚，整个南洲皇宫，开始陷入混乱。
四皇子南溪王联合其母淑贵妃，及皇城军，发动宫变。
老国主被挟持，晕厥昏迷，整个太医院都被搬到了国主的寝殿，随时待命。众皇子跟妃子们要探望，均被淑贵妃拦住。
三皇子愤而起兵，秘密让私军在后半夜杀入宫中，将淑贵妃跟老国主都控制在手里，四皇子私逃，以逆谋罪通缉。
……
翌日天亮，大街上的普通行人明显少很多，多了往来的重甲士兵，还有纷纷乱乱的马蹄声起。
人人避之不及，无要事都不敢出门，生怕突然就被某方的士兵给错杀。
瑛姑买好早点，坐在客栈里边啃着皮薄馅多的肉包，边含含糊糊低声道：“听说淑贵妃让皇后给杀了，那皇后还是裴仙长的亲祖母，一直在宫中吃斋念佛万事不理，没想到一出手就是杀招。这个皇后祖母，似乎有意让大皇子继承大统。大皇子也是裴仙长的亲大伯，想来这位亲大伯做了皇帝，裴仙长也能继续过好日子。”
可是当年南阳王身死之前，是这个亲大伯的人在里面煽风点火。
故，老国主十分不待见这个大皇子。皇后也因此事跟老国主闹了矛盾，两人互相冷了二十来年。
深陷其中，裴元怎么才算是好日子，怎么才能过好日子，琏官不知道。
琏官道：“吃完，我们便离开。”
裴元留在南洲国中，不论是好是歹，她们这些修士都不适合掺杂其中。看多，知道太多，免不了会影响国运。
自来国运便是一道气，而修士能做的，是明白自己的位置，尽量少行动。
瑛姑不明白：“在大梁的时候，姑娘不是让小秋白替了小皇帝么？那也是掺和了，大梁国运不是完了？”
琏官却说不同：“幼主虽病，但精力充沛，身体强健，发疯活到七八十岁，不是不可能。”只是萧捷不愿他一日为帝，终生都是个疯子皇帝。
那颗丹药杀了他，国运就变了。
小秋白不是普通的妖，他有王者之气，可以压制那走偏的国运。
至于最后会生成什么样的果，她不知道，布吉也不知道。
布吉掺在其中，已经算不准结局。
想来，小秋白若想好好做皇帝，大梁的国运并不会太差。
一听之下，倒是裴仙长的情况最坏。
在各国的更迭浪潮中，这些平时有些能耐的修士，宗亲贵族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饭后，瑛姑一行毫不犹豫地吃瞬行丹，行瞬行术。
这一瞬百里，无数个瞬间过去，他们便将南洲国远远地抛在后头，安然在桐山镇落地了。
*
落地的位置黑乎乎的，像被大火烧过一样，断壁残垣，火灰遍地。
瑛姑边看边问：“姑娘，这里是？”
他们在吕泰的院子，尸骸白骨已经被官府起了。因为数量太多，以至挖掘的大坑蔓延到院子以外。
瑛姑三人站着的位置，是大坑的边沿。
理智告诉瑛姑，她的脚要小心地收回来，尽量离大坑远一些。
可这个大坑对瑛姑很有吸引力，她心里总有一种想要躺在坑里的冲动。
埋这么多人，起这个阵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院子旁都是些破旧房屋，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琏官感受着四处的气息波动，道：“大坑内阴气重，倒适合你修炼。”
四周的房屋都破破烂烂的，虽然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声喧哗，但这里却没见着什么人。
琏官没说是哪，瑛姑却有了猜测：“姑娘，这里是不是也像景山城那处宅子一样，埋过尸体什么的？”
琏官不否认。
瑛姑自己是尸，喜欢阴气重的地方，是一种本能。不过偶尔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人，人是万分忌讳这些东西的。
正派修士很注重灵脉灵气，像这等埋尸之地，灵气便是浓厚，那也是浑浊的，容易扰乱修士的心神。
“你想在这里搭一个房子？”瑛姑见琏官没有要走的意思，“或者我们就在这露宿？”
沈朝看完四周，道：“此处挖坑的土新鲜，还有官府封条，明显案子未结，官差定会三不五时来看的，就算要住，也不能住在这里。我们买处新宅院，如何？”
新宅院！
瑛姑眼一亮，他们赶车上路，各种破庙山洞露天，亦或者客栈各种农家小院……景山城黄家那两处宅子虽然很大，但也是之前有人住过的。
他们还从未住过新宅院。
琏官默了默，道：“桐山镇地价比大梁京都的要贵三倍有余，一个普通的三五进宅院，少说也要三五千银子。”
说起钱来，瑛姑就难过。三五千的银子，那可是天价了，她有气无力道：“普通的宅院就那么贵，不值当，外乡人只怕都买不起。”
“桐山镇位于修仙门派脚下，灵气充沛，生活在此处的人少病痛，一般都高寿。很多外乡人慕名而来，留在此处，新院子不愁卖。”
瑛姑咋舌：“怪不得那么贵。姑娘，我们没钱……就随便找家客栈住着吧。我上街摆摊去，努力些，兴许可以帮补点租房钱。”
琏官含笑着看向沈朝：“如何？”
冬日末，其实有些回暖的趋势了。
对着她的笑，沈朝的眸眼亦是暖和：“买新宅院，挑喜欢的。”
瑛姑忍不住雀跃欢喜：“小齐哥，你有钱么？”
沈朝点头：“钱管够。”
有钱就是好，瑛姑真想住住新房子：“姑娘，新宅院我们要买什么样的，我们买最好的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一路走来，瑛姑见过的房子不少，但心中没想法，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房子。
这一个两个三个问题，将琏官问住了。
琏官并没有特别想过房子的事，她虽是个女修，却不怎么讲究，是个极粗糙随便的人。在外头行事，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她都可以。
现在真要她想，琏官只能背书，之前看过的关于描述好房子的词句背出来：“坐北朝南，南北通透，几净窗亮，有偌大的院子种花木，有口养鱼的池塘……最好，有片竹林。”
琏官想起了同乐谷，言洄那地方就像凡人的住处，都是竹具。院子后头，就有一大片竹林。春日竹笋抽芽，夏日屋檐听雨，秋日簌簌落叶，冬日微微飘雪。只要人呆在那，不管四季春夏，总是平静安宁的。
那应该算是最好的房子了。
她挺喜欢的。
瑛姑听着就觉得好：“就买姑娘说的这样的，我们去找中人，一起瞧瞧去。”
师父玄照还在闭关，琏官无意回门派。她决定暂时就候在桐山镇中，见机行事。
*
镇上的中人掌握着不少新宅院，知道琏官的要求，他觉得不难办：“院子池塘都不是问题，姑娘一声下，便有人挖好安置好，就是这竹林……姑娘，你要晓得桐山镇冬日长又极冷，只怕这竹子能种下去，却长不好，发黄干枯的，没南方种的好看。”
桐山镇冬日有多冷，别人不知道，琏官却是清楚的。言洄那地有那么多的竹子，其一是地势，其二就是结界了。
沈朝道：“那找有温泉的，竹子栽种四周，便不怕冷了。”
中人一顿：“这有温泉的地方可难寻……”
琏官道：“若是麻烦，就不要了。”
小姑娘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中人愣了下，有些慌，忙言语补救：“不麻烦不麻烦，其实也没那么难寻，姑娘要，我很快就能寻出三四处让姑娘选。”
这戴着斗笠的姑娘乌沉沉的，中人一直不敢多看她。可是怕归怕，生意还是要做的。
沈朝道：“那便劳烦带我们去看，宅院好，价格不必担忧。”
眼前的翩翩白衣少年郎，看着就让人熨帖，中人赶紧应下。
瑛姑跟中人叽叽喳喳一问一答地走在前边，沈朝跟琏官落后他们一大截。
四下无人，沈朝温声道：“怎么了，你觉得何处麻烦？既喜欢，那就不怕麻烦。你知道的，我什么都能做，竹子肯定也能种地好好的。”
是了，沈朝是个能干的，除了赶车下厨，他还会别的。
“只是突然想到我师父的鱼，”琏官道，“他闭关前，交代我喂鱼。下山这么多日没喂，只怕是瘦了，或是死了。”
还有言洄，她寻不见他了。
她想着那些鱼，又想着言洄的生死，沈朝捏住她的掌心，安抚她：“没事的。”
他的手润而有力，正好捏在穴位上，有些发麻。
琏官突然顿住了脚步。
沈朝也停住，道：“怎么了？”
“沈朝，”琏官唤他，“你觉得我们这样，这么赌，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