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听后, 无力的叹了口气,摆手让婢女下去,连府内传来的其他消息都一律未听。
此时, 众人正聚集在厅堂内,等待着仵作验尸的结果。
蓦地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婢女惊呼声接连不断。
“大公子你没事吧?大公子?”
“快扶着大公子进去。”
正不知所措间,扑倒在花盆间的沈家大公子沈珏撑着地面站起来,他扶着额头, 看着些许不舒服, 衣襟沾满泥泞也不在乎。
他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在意, “我没事,你们先下去。”
沈桑看了眼, 收回目光。
大房的徐氏连忙上前,扶着儿子, 板起脸训斥道:“你这怎么回事, 殿下面前岂容放肆?”
沈珏一愣, 动作迟缓的看向谢濯,随之眼底瞳孔猛缩, 身体剧烈晃动了下,徐氏险些没扶住他, 担忧道:“珏儿,你脸色不太好,昨夜没休息好吗?”
“嗯,昨儿睡得晚, 今儿又早起出门办事, 难免有些头痛。”
说罢, 他走到厅堂内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旋即顿了下,又道:“见过太子妃。”
“嗯,”谢濯看着他沾了一圈黑色痕迹的衣摆,仔细闻了还能闻见一股混合着油腻的味道,有些说不上来,随口问道,“大公子今早这是去了何处?”
沈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勉强笑道:“早上走的急,摔了一跤,让殿下笑话了。”
说完行礼退下,要回房换身衣服。
谢濯摆手,应允。
不多时,仵作走来,向众人说道:“二夫人颈间伤口颇深,整齐利落,想来凶手是个练家子。且根据现场留下的钝刀来看,伤口痕迹也完全符合。”
除一刀毙命外,身上衣物也有被翻动的痕迹,钱财皆数不翼而飞。
谋财害命尽不全然,此事透着些许蹊跷,谢濯点头,将此事挪交刑部,仔细调查这几日赵氏接触过的人。恰时宫内来人,昌安帝宣他进宫,来传唤的公公神色焦急,看样子是有要紧事。
众人送谢濯出府。
谢濯停在马车前,扫视一圈,道:“太子妃呢?”
陆一道:“太子妃说还有事要处理,让殿下先回去。”
此处总归是沈府,沈桑在此处也无甚,谢濯唤人低声吩咐几句,上了马车去皇宫。
马车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内,沈威松了口气,似是想到什么,皱眉道:“二爷人呢?”
小厮道:“二爷昨儿就未回府。”
“昨儿就没回来?”沈威脸色铁青,喝道,“愣着做什么,去把二爷找回来。”
以沈二爷胆小懦弱的性子,沈威倒是不怕他会做出伤害赵氏的事情来,但夫妻二人同房多年,最近吵吵闹闹个不停,多少应该知道些内情。要是让刑部的人先找到,逼问下说出什么腌臜事,他非得活剥了沈庆不可。
沈威脸色铁青,拂袖进府,不忘吩咐几个婢女好生伺候着沈桑。
昔日的沈三姑娘,如今的东宫太子妃,他们可得罪不起。
沈桑去找了府里的四房薛氏。
几月不见,阿五瞧着比之前高了一点,梳着两个小啾啾,穿着裁切合身的淡粉色襦裙,兴许是在院子里刚玩完,小脸红扑扑,见到沈桑犹豫一瞬,怯生生叫了声三姐姐。
沈桑摸了摸小姑娘的啾啾,拿了几块糖放在她手心,问道:“你阿娘呢?”
阿五小姑娘指了指屋内,说句谢谢,一蹦一跳的就去别处玩了。
沈桑尚未推开门,门就已从里面推开,薛氏看见她有些怔愣,旋即回过神,连忙欠身行礼,“妾身见过太子妃。”
沈桑扶起她,“此处无外人,不必多礼。”
薛氏犹豫会儿,摇摇头,还是固执的行礼,方才引沈桑进门,让婢女奉上茶守在门外。
薛氏也听说了太子携太子妃来府的事情,可她想了想,还是没过去迎接。如今老夫人卧病在床,沈威把握府中大权,又不待见她们母女,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没想到,沈桑会亲自过来,未免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薛氏定了定心神,道:“太子妃是为了……二房的事么……”
二房尸体发现的事情,已经在整个沈府传遍,薛氏虽与二房相处不来,可骤然听见人没了,难免心里紧张的很。
泡好的茶散发着清香,屋子里氤氲出茶香味。沈桑端起抿了口,后又放下。
茶是好茶,只是放的时间有些久,味道缺失了不少。
沈桑摇摇头,“殿下已将此事交移刑部,我不会插手,也做不得插手之事。此行过来,只是想看看阿五,看你们在府内过得如何。”
薛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拿起茶壶给沈桑添上,“妾身同阿五得了老夫人照拂,日子比先前好了许多。前几日老夫人还提及,要让阿五去上学堂的事,可是让妾身高兴了好一阵。”
说到这些事,薛氏紧绷的身心慢慢放松下来,许是偌大沈府无人肯听她念叨这些。今儿得了沈桑一问,便如涓涓细流般,尽数念叨出来,末了含着歉意的敲了敲脑袋。
“府中无人肯听妾身说这些,今日多絮叨了些,让太子妃见笑了。”
沈桑又抿了口茶,轻声笑道:“无妨,你说就是。”
算起来,薛氏也只比她大了五岁。
十五岁嫁入沈府,不久便怀有身孕,继而沈四爷去世,正是女子芳华最好的年纪,却要守着亡夫灵位和尚且年幼的小女儿,在空荡府邸内度过余生。
听了不禁有些唏嘘。
在外面玩耍的阿五跑进来,手里捏着刚摘的花,花瓣上沾着露珠。她用手帕包着花茎,白净小手抹去泥土,递到沈桑手心,眸子亮如晨星般看着她。
“阿五送给三姐姐的。”
沈桑接过花,轻嗅了下,嘴角绽开笑意,“真香,三姐姐喜欢阿五送的花。”
阿五得了夸奖,小身子扭捏着,转身又跑了出去。
她抬眸,见薛氏欣慰的看着阿五,道:“二爷还在闹分家吗?”
薛氏叹道:“不仅二爷在闹,连大房也有着想分家的。老夫人抵不住闹腾,最近在分账务。”
沈桑想了想,压低声音,附耳说了几句。
薛氏慌忙起身,脸色苍白,大惊失色的看着她,“太子妃,不可……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
“有何不可?”
薛氏憋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一二,对方又是太子妃,只会嘴里反反复复说着“不可”。
沈桑看着她,轻声开口:“若是你想通了,就来找我,就当是为了阿五。”
说完,也不等薛氏回复,起身离开了此处。
她能说出给薛氏一方立身之处,已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如何抉择那便是薛氏的事。
踏上石桥,经过假山时,远远看着沈二爷衣衫不整,身子摇摇晃晃,正在与对面的沈南清争执。
话语有些听不真切,只见沈南清指着沈二爷,泪珠湿面,一句一句控诉着。沈二爷不耐烦的看着她,伸手将女儿重重一推,踉跄着往回走,新抬进府的小妾从远处跑来,扶着人回了房。
沈南清隐在假山下,身影表情看不真切,没过多久她扶着假山起身,抬手抹了抹脸面,随手将散落的头发挽在发顶。
她低头往前走着,迎面走来一名青衫男子,相貌英俊,书香气息浓重,把人抱在怀里,心疼的安慰着。
沈南清受不住,伏在男子怀里委屈哭诉着。
那人沈桑识得,是章国公家的世子,家世样貌人品在皇都中备受称赞。
依沈南清的家世,嫁过去怕不受待见。
沈桑不欲多管此事,走了两步,似是忽的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往沈南清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难怪,难怪那日在云中亭时,沈南清宁愿违背汝南郡主意愿,也要来找她。
原来是为了这个。
沈桑抬手压下唇角讥诮笑意,踱步,离开沈府。
谢濯早已进宫,吩咐下人在此等候,她正要踩着小凳子上去,一辆马车噔噔过来。
“桑姐姐!”
孙幼薇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小跑着过来。
沈桑看的心里一惊,忙接住她,目光落在平坦的小腹上,抬手敲了下孙幼薇额头,故作严肃道:“幼幼忘记太医怎么说的了吗?以后不准随便跳下马车,也不准乱跑。”
孙幼薇刚怀有身孕不久,尚未显怀,又因身姿娇小,若旁人不说,没有人想到。
孙幼薇摸着肚子,吐了吐小舌头,挽着沈桑胳膊,撒娇道:“桑姐姐放心,我会注意的,连太医都说要让我常出去走走。”
她原本是想去东宫找人,听沈桑来了沈府,便乘着马车过来。
见此,沈桑摆摆手让东宫的人先回去,同孙幼薇乘了一辆。
沈桑道:“孙老将军呢?”
“祖父这几日在找同僚下棋,高兴的很,”孙幼薇依偎在沈桑怀里,亲昵蹭了蹭,“桑姐姐,你可要好好的,还有幼幼陪着你呢?”
“……”
沈桑先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孙幼薇指的是二房的事,哭笑不得间又有丝无奈,轻揉了揉小姑娘脑袋,“幼幼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而且,你的桑姐姐还没那么糊涂呢。”
孙幼薇知晓闹了个乌龙,红着脸,鼓起腮道:“不准摸我脑袋,太傅也喜欢摸,揉的头发都要掉没了。”
沈桑连忙说好话哄着,待回了东宫,让厨子做了几道孙幼薇平时爱吃的菜,用过午膳后方才作罢。
……
昌安帝说的是平州一事。
负责管辖平州的官员病逝,等消息传到皇都,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之前谢濯曾专门调查事情去过平州,为此得到了一份名单,甚至有人为了这份名单,不惜在同安寺刺杀。
据消息来报,那官员身体硬朗,平日也无不良嗜好,却在夜里平白无故突发心梗病亡。
昌安帝觉得此事有蹊跷,召来谢濯,打算让他再去一趟平州。
东宫书房内,傅之向把玩着茶杯,道:“阿圆,平州的事你怎么看。”
“若只是官员暴毙,父皇犯不着让孤亲自动身前去。”除非,昌安帝有事在瞒着他。
连他都不能告诉的事情,至于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