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江秋意在邵蝉儿床前照顾了三天三夜,她的那早产的孩子已经恢复体温脱离了危险,可她却一直昏迷不醒。

她不止耽搁了去原先去丘陵的行程,连带着差点搭进去自己半条命,邵蝉儿却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啊……啊……”

从没有一个病人的死亡会带给她这样撕心裂肺,毁灭性的打击。

江秋意反复的施救无效后,整个人都崩溃了。

“蝉儿,蝉儿,没了……”

四奶奶和翠竹哭到昏厥,江秋意脚下千金重,她却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了院子外头。将谢光辉拎了进来,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蝉儿冰冷的脸面上贴。

“感觉到了吗?很冰很凉是不是?她死了!她死了!她的身子再也暖和不起来了,光辉,你媳妇死了,蝉儿没了,蝉儿没了!”

吼出最后一句话时,江秋意已经晕厥了,应探身接住,只觉得她的身体滚烫的跟火烧似的,整个人都烧的神志不清了。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颠簸的马车里了,心头先是唬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呢,定睛一看,见着了应,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应,什么时辰了?”

“我们已经离开临安城,在前往丘陵的路上走了两天了。”

“什么?那蝉儿呢!蝉儿!”

江秋意忽地坐直了身子,一脸的不敢相信,探出脑袋往马车外头瞅了一眼,才发现应没有骗她,他们真的离开了临安。

“李贯宇跟殿下说你不适合再留在临安城了,后续的事情他会帮你跟进的,你还是离开好一些。”

“蝉儿!不行,我要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我们已经在路上走了两天了,回去也得两天时间,等你回到人已经下葬了,北秦的规矩,停灵三天就得让逝者入土为安,你回去,不过是在她坟头上一注香而已,于事无补。”

“怎么就于事无补,她还那么年轻,我给她开了刀做了手术,麻醉,切口,缝合,止血消炎,我什么都做了,为什么?为什么蝉儿还是没了?”

江秋意抱住了自己的头,哭的全身颤栗,她曾经答应过蝉儿,一定会让她母子平安的,可是蝉儿还是没了!还是没了!她对自己的医术太自信,她不应该让蝉儿要这个孩子的,这样蝉儿就不会死了!

“你别想了,你已经尽力了,人命有天数,阳寿尽了谁也办法,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想想丘陵,想想你即将要做的事情能改变多少人的人生?想这些,不要再去想临安城的事情了。”

“孩子,孩子,蝉儿的孩子!”

混乱中她唯一抓住了一点神志:“那孩子是早产,不好养活,我得回去照顾他!”

“殿下已经请了乳母还遣派了随行的御医留在谢家照顾,那孩子不会有事的,秋娘,振作起来,你忘了你在邺城看见的那座尸体堆积起来的小山了吗?大秦要是不能富强,邵蝉儿的孩子有一天也要去前线搏命的,可能是差不多和你家六郎一样大的时候,你现在不振作,是想等十几年后看见邵蝉儿的孩子也出现在那样的尸山上吗?”

被悲伤击垮的神志逐渐回来,江秋意全身颤栗,她说:“应,我以后再不帮任何人接生了……”

第307章蝉儿长鸣(五更)

当一个人沉下心来,心无旁骛的专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时间过的飞快。

江秋意带着丘陵仅剩的原住民开山垦荒的时候,开出了优厚的工钱,外出务工的劳动力一下子涌回来不少,垦荒造梯田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丘陵一代多雨,天地间笔直垂落的雨量冲刷她心底里的伤痛,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敢让自己有半点空闲胡思乱想,过度到可以安静的在心中默默的与蝉儿对话。

梯田的开垦一开始并不顺利,当地的老百姓抱着怀疑的态度不愿意帮忙,安王调派了大量的人手过来帮忙,江秋意挨家挨户的去游说当地的老百姓参与其中,不厌其烦的向他们解释垦荒筑造梯田的好处。

一开始人们半信半疑,可当他们真的投入其中的时候就被这梯田独特的构造深深折服了。

种植过农作物的庄稼人都知道,这样的构造有利于防止水土流失,蓄水,保土,增产。他们看到了希望,从此以后丘陵地区的人再也不用离乡背井的迁徙到异地他乡,遭人白眼,或者留守家园却从来吃不上一口饱饭。

看到了希望的人们,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在地里干活,人们口耳相传,梯田开垦进行了六个月,已经开始有离乡背井的人们举家回迁,而六月是三姐的婚期,江秋意该回去一趟了。

这小半年她一直保持着和司徒律津还有安王的联系,谢家的情况安王会细心的告知她,有两次她还收到了六郎的家书。

头一封安慰信,大概是安王告知了六郎邵蝉儿的事情,六郎在信里说:“秋娘,俺真的是恨自己,为啥你最伤心的是时候总是不能陪在你身边?”

那张纸上面有一个字被泪痕模糊了,江秋意摸了很久,像是还能感受到六郎滚烫的泪滴落在那上面,她写了一封回信,只说: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可他又怎么能不念呢?谢六郎辗转反侧多少个夜晚?恨不得长出双翼飞回到她的身边来,哪怕什么忙也帮不上,能抱抱她,给她擦擦眼泪也好啊!

第二封信,六郎用自己拙略的画工画了一副闸北的地形图给她,本来想画风景的,谁知道画成了这个鬼样子。

江秋意回信告诉他,六月三姐的婚事,她会亲自回去好好操办的,即使他不在家,三姐也会风光出嫁的。她和莫大牛情投意合,成亲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可日子一天天近了,当她的马车驶入石屏的时候,江秋意却还是近乡情怯了。

“姐,咱在这歇了一个多时辰了,再不赶路今晚就得歇在街市上了,你可是想先去铺头看看?”

小栓子在那一次遇见了江秋意之后,就铁了心的要跟着她学本事,竟自己一个人从临安城撵到了丘陵,走的时候就从他爹那拿了十文钱的盘缠,一路乞讨到了丘陵,竟也没饿死没迷路,也真是人才了。

他今年才十一岁,年岁虽小却格外的聪慧,胆子也大,不然怎么敢自己一个人离家走了数百里的路到丘陵投奔江秋意?江秋意觉得他是块可造之材,便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但她经历了邵蝉儿的事情,轻易不敢与人太过亲近了,对小栓子虽是尽心尽力的教导,可再不敢太过亲近。索性小栓子是个男孩,脸皮厚又自来熟,并不介意江秋意的严厉和冷淡。

“不去了,先回家吧!”

谢家的大门上正绑着红绸呢,江秋意说过要回来操办三姐的婚事,可六郎娘这个当娘的还是提前准备好了许多东西,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下了马车本来想先回家的,可一转身她却朝四爷爷家走去。

蝉儿被葬在了谢家村的老坟堆那,四爷爷四奶奶领着翠竹还有长鸣回了谢家村,翠竹生了个女孩,长鸣很争气,虽然是早产可有了太医和乳母的照料,这半年来倒没生过什么大病。

江秋意站在四奶奶的家门前,想起了头一回上他们家来还是她走在前头。六郎扛了野猪,光辉开的门,一转眼,物是人非。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忽然就从里面打开了,是翠竹,彼此相对一眼,竟一时之间默默无言。

“你,你回来操办三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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