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也是因此,他暗生疼惜,在阿嫣喝醉了怀念祖父时格外耐心陪伴,渐渐懂得她的不易,明白她为何养出这般性情。

遂在今日有意撑腰。

皆因心中疼惜,为她不平。

如今看来,这位岳父倒是有点良心,至少是真心为女儿打算的。只可惜性格仁善有余,刚硬不足,被老夫人和兄长压得气性不足,目光也不算好,挑了乔怀远那种东西。

也幸亏他看走了眼。

谢珽暗叹,举杯与舅兄一饮而尽,瞧着阿嫣和弟弟贴在吴氏身边叙家常的模样,轮廓冷硬的脸上,柔色愈浓。

是夜,酒至三更,醉扶而归。

谢珽初次回门,被岳父和舅兄灌了好些酒,虽不至于走不动路,却也醉得不轻。原还睨着醉眼,回屋后渐生旖念,奈何这酒后劲不小,没等阿嫣沐浴完毕,就昏昏睡了过去。

阿嫣难得瞧他睡得四仰八叉,不复人前端着的威冷姿态,立时命人取笔墨,将这形象画下来。

……

翌日清晨醒来,天光已然大亮。

满屋安静,唯有晨光斜照。

因昨晚喝得太晚,加之阿嫣这一路车马劳顿,月事未尽,想必颇为辛苦,吴氏早就吩咐了人,不许到客院打扰,让夫妻俩睡足了再说。这会儿帘帐长垂,玉露和玉泉都去寻相熟的小姐妹了,院里只有吴氏安排的仆妇丫鬟候着,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样的清晨极适宜赖床。

阿嫣眯了眯眼,窝在谢珽怀里接着睡。

似乎不太困,她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拔步床,熟悉的撒花软帐,熟悉的京城初秋……若不是身边还睡着个谢珽,目下这一刻的安稳与清净,几乎与闺中无异。

她不必去大清早爬起来去应卯,不必考虑还有哪些事等着她去应付,可以放任心思飘出去,琢磨今日跟徐元娥去哪里逛逛,初秋的京郊哪里适宜作画,哪里可以抚琴。

待嫁闺中的无忧无虑,早已在穿上凤冠霞帔,登上花轿的那一日悄然远去。

她毕竟已为人妇。

昨晚谢珽喝醉之后被兄长扶了回来,母亲单独拉着她,问了许多闺房私密的话,自是关乎男女之事的。

十六岁了,确实已是破瓜之龄。

阿嫣从前是极力回避的。

那个时候她打定了主意要和离,甚至不惜惹恼谢珽,将这份心思拐着玩儿告诉他。免得这男人气血上头,搅乱原本分明的泾渭,更令夫妻牵扯不清。

但平心而论,两人既结为夫妇,同床共枕朝夕相处,谢珽若真的要行夫妻之实,她其实无从阻拦。

无非是赌他心高气傲罢了。

谢珽也确实没强人所难。

如今再想,心境却好似有了些变化。

阿嫣想起昨日花厅里的情形,忽然意识到,她似乎愈来愈依赖谢珽。寻常女子出阁后,都指望娘家当靠山来撑腰,免得在夫家受委屈。她倒是特别,出阁后头次回门,竟让谢珽反过来给她在娘家讨公道,给了祖母和长房一个下马威。

且她没觉得有半分不妥。

自幼的经历使然,她甚至不相信父亲会为她忤逆尊亲讨公道,却笃定谢珽会站在身后给她撑腰。

搭在腰间的那只手动了动。

阿嫣侧头瞧过去,看到谢珽也睡醒了。

大概是很少这样沉醉,他眼睛都还没睁开,便抬手压向额间,头疼似的皱了皱眉。

晨光透过薄软的帘帐照入床帏,他的寝衣宽松不整,袖口滑倒肘弯下,修长的手指落在眉心,缓缓揉捏。身姿峻拔的男人,手也生得好看,五指骨肉匀称,修长而干净。一眼瞧过去,实在不像杀伐冷厉、翻云覆雨的手,比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胜过百倍。

阿嫣侧头静静欣赏。

谢珽余光斜睨,瞥见她呆乎乎欣赏时的浅笑,唇角微动,毫无征兆的侧头,伸指在她眉心轻点,“又偷窥我。”

“哪、哪有。”

阿嫣才不愿承认方才的一瞬春心,只强自辩白道:“我只是想起了件事情。”

“什么?”

“昨晚吃饭到一半的时候,祖母曾派了人过来。”她醒来已有半天,脑袋灵活得很,迅速想到了由头,“仆妇说,祖母昨晚已递了进宫请安的书文,想必皇后不会拒绝。她想与我一道同去,做个见证——据我看,是夫君昨日威仪太盛,祖母想早点撇清,免得堂姐再出岔子,又牵连到她。”

“那你想去么?”

阿嫣其实还未考虑此事,只问道:“夫君觉得呢?”

“即便不去,皇后也会再召你。”

见她面露茫然,他凑近些,提点道:“皇家苦心赐婚,陪了丰厚嫁妆,难道是在做善事?”

这样一说,阿嫣立时明白了过来。

确实,当日给王妃的陪嫁多半是礼部和内廷准备的,无不贵重。朝廷里那么些人精,哪会做赔本买卖?除了在府里安插小锦那种人,借着赐田庄等事来安插眼线,八成也是对她存有指望——谢家与皇室的纠葛涉事之人心知肚明,皇家毕竟坐拥天下,要威逼利诱的让她心向娘家并不难。

果真这王妃并不好当。

阿嫣暗自喟叹,又问谢珽当如何应对。

谢珽拥被坐起身,也没掩饰他示弱麻痹的意图,教她该如何对答。说了两句,觉得喉咙有点痒,举头四顾。

阿嫣猜得其意,指了指桌案。

“那边有茶水,只怕凉了。”

“无妨。”谢珽过去倒了杯凉透的茶,漱口后先喝了两杯——京城气候比魏州干燥,他刚住入随园的那晚,半夜就曾渴醒。阿嫣得知后,昨晚便让人准备了壶热茶,以备夜半所用。

搁到清晨难免凉透。

谢珽身强体健,加之阿嫣备的是暖胃的茶,喝了也无妨。见她也坐起来,寝衣半松的靠着软枕打哈欠,也斟一杯给她递过去。

阿嫣接了漱口,吐在床畔的小瓮里。

这样一来,就不急着起身了。

她许久不曾赖床,难得有这样安逸闲适的早晨,索性靠在角落里,听谢珽细说宫里的事情。

其实也没太多要叮嘱的,想送出去的假消息早就借乔怀远的手递到吉甫手里,阿嫣只需就着后宅琐事稍加润色即可。谢珽知道她聪慧,许多事一点就通,将要害之处说清后,便无需赘言了。

徐徐言说间,男人的目光在她眉眼间打转。

从魏州到京城的路上,因危机四伏,又在官驿遇到伏击,狠狠厮杀了一场,他的心神一直绷着,从未松懈。而阿嫣身子骨不似他强健,朝行夕宿的颠簸久了,加之月事将近身体难受,气色总不太好。一路上,除了掀帘看风景,便是靠在他怀里养神,柔弱可怜。

直到进京安顿住下,阖家团聚后歇够了,才恢复往常的灵动娇丽,巧笑顾盼。

谢珽心中稍慰,将茶壶放回原处。

这才注意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张宣纸,倒扣在那里,却不见笔墨砚台。

谢珽随手拿在手里。

这一瞧,唇边的笑立时就僵住了。

因那上头简单勾勒了床榻,有个男子四仰八叉的躺着,虽只是勾勒出轮廓,并未着旁的色泽,但眉目身姿皆画得清晰。

——分明是他!

这样的酒后失态,于谢珽而言实在是平生仅有的事,半点不欲为人所知。这回倒好,不止被看到,还被人拿笔墨画了下来,简直胆大包天!

谢珽不用猜都知道这画作的来处,扭头看向阿嫣,就见她缩在角落里,一副捉住他小辫子的模样,捂嘴笑得正欢。

“你画的?”他问。

“觉得有趣就记下来了,夫君瞧着笔法还行么。”阿嫣扬了扬眉梢,似是颇为自得。

谢珽未予置评,将宣纸瞧了两眼后搁回桌上,三两步踱到榻前。一双眼睛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语气喜怒难辨,“笔法很好,长能耐了。”

“小试牛刀而已,夫君过奖。”阿嫣还沉浸在小得意中,回味昨晚偷画时的欢乐。

谢珽却不这么想。

寝衣系带不知是何时松的,他屈膝上榻,劲瘦的腰腹晃过阿嫣的视线,丝毫不掩贲张而光洁的景致。床榻原本颇为宽敞,他却舍了别处不动,只拿一只膝盖压住她拥着的锦被,高大的身影笼过去,立时让床榻逼仄起来。

阿嫣觉出不对劲,就想起身逃之夭夭。

谢珽却扯了扯嘴角,不等她动身,两只手分别握住她左右手腕,轻而易举的按在了墙上,胸膛逼过去,霎时将她困在方寸间。

“哪只手画的,剁了。”

他居高临下的将她困住,语气看似含笑,实则不无威胁。

阿嫣咬了咬唇,一脸无辜。

少女刚睡醒没多久,眸底尚且朦胧,初秋时节薄软的寝衣贴在肩上,将锁骨与脖颈勾勒得分明。鸦青的头发散散披在肩上,没半点装饰,却衬得肌肤格外白皙柔软。夫妻拥卧,年岁渐长,她的眼角眉梢添了妩媚缱绻,贝齿咬过唇瓣时,格外红嫩柔软。

她的手臂被他钳着,两条腿都埋在锦被里,在谢珽屈膝压住后几乎动弹不得。那双眸子朦胧而无辜,散着青丝被困在床榻角落,慵懒而柔软,却因竭力克制许久的旖念,格外诱人。

心底藏着的兽性似呼啸而过。

曾在梦里汹涌翻腾,此刻却近乎成真。

两人气息交织,阿嫣瞧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觉出其中熟悉的火苗,而居高临下的钳制姿态,也与寻常的温和克制迥异。

心头忽然乱跳起来,阿嫣直觉不妙。

谢珽的目光却已从眉眼挪至唇上,在她试图张开唇瓣狡辩时,忽而抬手,将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只拿右手牢牢桎梏。左手则伸向她脑后,隔开硬邦邦的木板,在她下意识挣扎时,俯身狠狠攫住她的唇。

意料之中的柔软,残留冷茶的甘甜。

第68章 教妻  枕边教妻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阿嫣猝不及防, 脑袋差点撞上墙板。

好在有谢珽的手隔着,不至于将后脑勺撞疼,何况这会儿她也顾不上疼。

明明只是赖个床, 拥被而坐罢了, 此刻却像是被上了枷锁,手脚都被桎梏着, 在这逼仄的方寸之间逃无可逃。她的眼睫颤了颤,看到谢珽闭了眼睛, 将眸底的浓色尽数遮住, 手却分外用力, 似克制已久的贪念汹涌而出, 难以自矜。

她下意识跟着闭眼,被迫微微后仰, 整个人被困在他的怀里,脑海中杂念霎时消却,只剩他的气息萦绕。

胳膊有点酸, 她试着挣脱。

谢珽却握得更紧,无师自通地撬开她唇齿。

他才喝了好几杯冰凉的茶, 这会儿唇齿间凉意仍在, 混着淡淡的茶香与甘甜。周遭无人搅扰, 阿嫣又刚睡起来懒倦微懵, 被困在逼仄角落里动弹不得, 谢珽没了顾忌, 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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