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答应得太爽快,纪初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踏入了圈套。
但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
纪初跟在唐时背后,穿过舞池,穿过拥挤嬉闹的人群。
酒吧彩色的灯光里氤氲着酒精的气息,她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看着唐时宽阔的背影,一瞬间有点恍惚。
打碟的DJ忽然切了曲子,劲爆的电音舞曲一下子点燃了全场,气氛嗨到极点,舞池的男女兴奋得手舞足蹈。
不知谁的手肘不经意撞到了纪初,纪初被那力道一推,撞上了唐时的背。
纪初是整个人撞上去的,冲击不小,唐时却不动如山。纪初反倒因反作用力退了两步。
纪初吃疼地捂住脸,眼里飚出泪花,疼……
唐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偷袭我?”
纪初抬头看他,诚恳道:“我被人推了,不是故意的。”
她眼里泛着若有似无的水光,清澈澄净,像无辜的幼鹿。
唐时呵了一声:“这么久不见,你学坏了,都会蓄意报复了。”
“我已经说了,不是故意的。”纪初轻轻道,“而且,你的背太硬了,受伤的是我。”
唐时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嘴角弧度更大了,带着一丝色气:“硬吗?你知道?”
纪初的脸蛋在偏红的灯光照射下更显红晕。
她是成年人,听得出唐时话中之意,他以前就这样,纨绔子弟,没个正形。她总是招架不住。
他还是一如既往,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学生,现在脸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石头做的,心硬。”纪初看着他说。
唐时的坏笑僵住了,末了,他说——
“果然学坏了,伶牙俐齿。”
一句话就能伤人。
唐时的状态变了,仿佛整个人都暗沉了。
纪初有一点点愧疚,自己是不是说话太直白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唐时走在她身侧,长手虚虚圈着她,没碰到她,却形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包围圈,护着她不再被人碰到。
酒吧楼上是办公区域,办公室是用玻璃隔断,灯火通明,一派敞亮。
纪初跟唐时进了办公室。玻璃门一关,隔绝了酒吧的喧嚣。
“坐。”
唐时留下这句话,自顾自打开柜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纪初趁机打量周围的环境。
唐时将一杯牛奶放到纪初面前,温热的,还冒着烟。
原来他刚才忙活着,就是在做这事。
折腾了一晚上,纪初确实口干舌燥。眼前的热牛奶,出现得恰逢其时。
但纪初没动。
“我不是来做客的。”
见纪初还直挺挺地站着,唐时轻笑,大喇喇地坐到休闲沙发上,不知道从哪抽出一瓶酒,开了,朝纪初抬了抬:“还是说你想喝这个?”
说着,他单手拿酒,仰头灌了一口。
纪初就站在他对面,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修长的脖子,滚动的喉结,富含力量的完美肩颈线。
唐时总会无时无刻、不经意地诠释出男性的性感。
纪初觉得有些燥热,舌头更干了。
她移开视线,不自然地拿起牛奶杯,低头啜饮。
她的皮肤是奶白色的,在白炽灯映射下,似乎比手中的牛奶还白一些。
唐时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那视线令纪初特别不自在。
诡异的沉寂持续到了纪初手里的牛奶见底。
她无法再回避,抬头,正对上唐时的目光。
“时间也不早了,直接开门见山吧。这件事,你想怎么样?”纪初问。
唐时闻言,忽然坐正,姿态一本正经:“你知道的,现在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很严,她们混进来我这酒吧,轻则我要挨罚,重则要被停业整顿。我这酒吧一天流水都是七位数以上,这要是被处罚了,损失没法估计。”
“这事很严重。怎么解决,得看你的诚意。”纪初知道他说的处罚是有法律依据的,只是有点夸大其词。
她不会被唬住。
“我弟他们还是学生,来酒吧确实是他们不对。但是,贵吧没有检查他们的证件就放他们进来,在这点上,你们的管理也存在一定的漏洞。我认为,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不如就此作罢。”
“看来你没有诚意。那还是让两个当事人直接来解决吧。”
唐时站起身,转了转脖子,脖子发出生理性响声。
纪初一下子忆起另一个当事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暴力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纪初急切地说。
唐时脚步一顿,眼眸忽然沉了下去,声音低哑:
“呵,果然,你果然是这么看我的。”
他转过身来,朝纪初逼近。
纪初步步后退,双目对视,她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阴翳,仿佛受伤的野兽。
背抵到了硬邦邦的墙面,纪初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了。
唐时忽然笑了,抬起手,握拳,砸了过来。
纪初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拳头在眼前放大,带起的拳风扫过头发,砸在耳畔,墙面发出一声闷响。
纪初骨架小,唐时整个人把她覆盖住了。一只手撑在墙壁,仿佛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唐时:“不怕?和我这种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独处,你还挺有胆识。”
纪初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你不至于打女人。”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唐时勾唇,坏笑,“七年,人是会变的。”
纪初没有被他吓唬到,定定地看他:“我为我刚才的慌不择言道歉。”
像被抚顺了毛的狮子,唐时的戾气忽然消了大半。
纪初的脸庞近在咫尺,肌肤白皙透亮,瞳仁秋水盈盈,唐时忽然就不舍得退开了。
这个距离,不好,太远了。
唐时缓缓凑近,桃花眼直勾勾盯着纪初。
眼前的脸孔逐渐放大,一直面不改色的纪初终于慌了,皱着眉偏过头。
唐时的脸,停在距离纪初一厘米的地方。
眼前是纪初薄薄的、小巧的耳垂,透着粉嫩的红。她没有打耳洞,也不戴耳饰,跟唐时见过的大多数精于打扮的女生都不同。
她自有一种纯净的气质,像冬天的梨花,白白净净,令人看见就觉得舒适。
唐时移不开眼,像不知餍足的野兽,贪婪地想要更多。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垂上,纪初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不得已用手推他,没推动。
纪初脸红得像水蜜桃,连带着脖子都泛着粉嫩的红:“唐时,你让开。”
明明是呵斥,说出来的腔调却软软的。
让人更想欺负她了。唐时笑容更甚。
“我偏不。”
他唱反调的态度,就跟小孩子不知如何表达,只能靠欺负喜欢的女生来吸引注意力一样。
纪初小巧的鼻翼动了动,小声嘀咕:“一身酒气,难闻。”
唐时顿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撤开,抬手闻了闻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纪初轻吁了一口气,轻拍胸口。
着急让他退开,有一部分原因,是怕他听到她如擂鼓的心跳声。
唐时不知从哪抽出一件外衫套上,似是心里不平衡,说:“你弟喝了我不少洋酒,味更难闻。”
“纪见平时不这样的。今晚是例外。”
唐时想了想,调侃道:“纪初、纪见,纪见,纪初,合起来就是‘初见’,书香世家就是有文化,取名都这么文艺范。”
纪初认真道:“因为初见是一切美好的开始。父母初见的时候,也没想到最后会走到一起,取这两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吧。”
唐时坐到办公桌后的老板椅,问道:“那我们的初见呢?”
纪初抿唇,心沉了下去。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令她一直都有意地在回避跟唐时有关的回忆。
唐时的问题,却直白地将那些尘封的回忆剥开,暴晒在阳光之下。
纪初沉默了许久,唐时也没有出声,似乎不想打扰她,只是兴味地盯着她,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末了,纪初抬眼:“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