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笑了笑,说道:“娘娘说的是,所以驸马已经在备着了……这也是此番出发时,驸马专门叮嘱老奴转告您的,让您往后听见他若是在外有什么对不住殿下的事儿,千万莫要担心!”
云风篁大概明白谢无争打算怎么做了,多半是假装在外豢养外室甚至生儿育女,等慈母皇太后捅出去之后再来个反转之类。
沉吟了下,说道:“慈母皇太后狡诈,未必能够骗过去。”
毕竟,她不会轻视袁太后,想必袁太后也决计不会轻视她。
尽管袁太后如今打算从谢无争下手……
但袁太后能不考虑贵妃的城府进去么?
“娘娘,所以驸马需要您的帮助。”老仆轻声说道,“恕老奴说句不敬的话:谢氏自从罹难之后,主支血脉凋敝。但之前,十八公子还在,其他房里且不说,至少四房,有十八公子在,哪怕没有弗忘公子,将来十公子他们,终归也有着继嗣的机会。”
因为四房的四位嫡子,跟云风篁都是同母所出。
谢细雨要是活着,哪怕他如今膝下还只一个女儿,就云风篁跟几个哥哥的情分,将来肯定要让他将多余的子弟过继给另外无子的兄弟,传承香火的。
毕竟小崔氏虽然也是高门贵女,但崔家还没资格让贵妃顾忌到不许兄弟纳妾的地步。
这也是谢细雨没了,要是谢细雨活着的话,不管他仕途如何,贵妃在一日,过个一两年小崔氏还生不下儿子,她肯定要安排兄长纳妾了。
而且大概率不是一个两个姬妾。
到时候崔家跟小崔氏哪里敢说个“不”字?
此刻谢无争就想着,那么谢细叶没了,就算四房还有谢弗忘跟谢狸在,一来是晚辈,二来这年头十来岁男孩子夭折的也不在少数,到底不够保险。
云风篁从前就私下跟谢无争说过,年轻时候装一装情圣,到了年纪之后,哪怕他还心志坚定,只怕沈太嫔母女先要扛不住压力妥协。
这种情况下,还能不希望谢无争想法子生儿育女,延续谢氏血脉?
毕竟谢无争就算只是堂哥,没有谢细雨这个亲哥亲近……好歹也是主支血脉,总比那些旁支亲近罢?
“驸马素来跟殿下情深义重,如今又在孝期。从前一直在外都是不好女色的,若是忽然态度大变,自然引人生疑。”
“可若是娘娘您这儿记挂谢氏血脉凋敝,强行安排人过去……驸马就算不愿意,又岂能不斡旋一二?”
“到时候,驸马斡旋着斡旋着,不当心着了道儿……”
老仆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也是没办法对吧?而且,这番经过若是叫慈母皇太后知晓了,您说她怎能不如获至宝?”
云风篁微微眯眼,的确,慈母皇太后就算派人去盯着谢无争,主要目的也不是谢无争跟遂安,而是云风篁本尊!
单单是谢无争在外养着外室还生儿育女,可未必能够捶死贵妃。
顶多叫贵妃再次痛失亲族、颜面扫地罢了。
以云风篁的手段,没准还能卖个惨,叫皇帝心疼她出淤泥而不染呢?
可要是这个外室是贵妃安排,乃至于强行勒令的,私生子女更是被贵妃当做亲侄子亲侄女一样看待……
皇家能忍?
天下人能不议论纷纷?
到时候淳嘉再怎么宠爱贵妃,考虑悠悠众口,以及他并非遂安亲兄弟的事实,又怎么能够不责罚贵妃?
“……”云风篁心里迅速盘算着,如果谢无争没问题,那么这显然是个极好的坑袁太后一把的机会;如果谢无争有问题,那他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按说就谢无争如今的身份地位,坑其他人也就算了。
算计得贵妃倒台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哪怕别人给他许诺众多,可谢无争也该明白,那些许诺且不说能不能实现,就算实现了,没有贵妃这个宠妃做靠山,他驸马身份都未必保得住:遂安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当年下降他,从头到尾没有丝毫不乐意,甚至都没娇纵任性折磨过他,难道真的是性-子特别好?
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遂安在宫里亲眼见证了敏贵妃一系列的战绩。
就算有什么想法跟不满,也压根不敢表达出来。
孝宗统共就三个女儿,谁还看不出来做驸马的前途远大。
哪怕遂安已经下降了谢无争,哪怕谢无争对遂安极好,可要不是贵妃在,就欧阳氏洛氏这些高门大户,有的是法子让谢无争身败名裂,从而令长公主主动甩了他,另觅良婿!
谢无争只要不是脑子进了水,就不该在这时候害云风篁。
但,也就是现在。
云风篁思索,如果自己是谢无争。
堂姐妹出头之后拉拔族人,自己不想被堂姐妹的亲兄弟姐妹挤到后头去,所以下毒手坑了其亲兄弟姐妹,总算跟堂姐妹相依为命了,眼看着诸多扶持即将滚滚而来,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那当然是考虑万一事败之后要怎么善后!
至于说主动坦白痛哭流涕认罪悔改……别开玩笑了。
云风篁是那种别人弄得她嫡亲兄长身败名裂还波及她自己,跪下来哭诉哀求一会儿就心软揭过的主儿?
哪怕这个人是嫡亲堂兄弟也不可能。
这一点,想必谢无争心里也该清楚。
云风篁可能这会儿不下毒手,毕竟谢无争驸马的身份还在,就好像她痛恨谢细雨杀妻害子,却还是想保这兄长一命一样,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痛,淳嘉跟遂安若是知道了谢无争害了谢细雨,也会厌烦痛恨他,却不太可能认可让谢无争给谢细雨偿命。
因为在皇家兄妹眼里,谢细雨的命还够不上让谢无争抵。
所以,这时候最要做的就是,抓把柄。
坦白是不可能坦白的。
还不如捏个把柄比较安心。
云风篁心念电转,缓声说道:“这事儿,其实二十一哥不说,本宫也的确打算提起来的。当初二十一哥说不过继不纳妾,本宫就讲过他实在是太冲动了!实际上,前些日子,陛下想起来遂安膝下空虚,也委婉暗示,当年二十一哥年轻,难免少年热血上头。其实遂安前两年为子嗣的事情郁郁不乐,可见自己就过不去这一关。既然如此,二十一哥正儿八经纳妾,也没有什么。甚至太嫔那边,连宫女都预备好了……”
“娘娘,驸马说了,若是娘娘这么说的话,千万一定要为他回绝。”老仆听着叹口气,看得出来,他其实也赞成谢无争纳妾的。
只是却不得不不情愿的转告主人的原话,“驸马说,谢氏罹难之前,族中子弟众多,就算他们这一代的兄弟里头,没有特别出色的。但是联姻诸多高门之后,眼界开拓,又有娘娘这儿给了许多提携的机会……下一代的子侄们,想必能够更上层楼!如此娘娘不愁没有可用之人,驸马有着些许瑕疵,也还罢了。可是如今主支凋敝,旁支就算还有点儿人手,可到底血脉疏远,未必顾得过来。这种情况下,驸马决计不能有丝毫失误才是。”
“区区子嗣,又怎么比得上娘娘的大计重要?”
“况且……”老仆看了眼左右,小声说道,“驸马说,古往今来,男子年过花甲还纳妾生子的例子也是有很多的。驸马如今的年岁,实在不急。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议此事,岂不妥当?”
“却何必急在一时?”
见贵妃沉吟不语,以为她还是反对,老仆又说道:“娘娘,如今真的不合适!您不为别的,您想想接下来:秦王殿下后年就要住到前头去了。到时候,储君人选少不得再次被提起来。而十皇子跟十二皇子,更是已经住进了太初宫!算着时间,到时候驸马也孝满出仕了,膝下没有子嗣,正可以全心全意的给您奔波。若是有了子嗣,其他不说,就说平白多了一份顾忌……您想想玉山郡主是怎么没有的?那还是孝宗先帝的头一个外孙女呢!”
“咱们家的家底薄弱,郑氏虽然是权宦出身名声不好听,可公允来说,论底蕴,郑家比咱们谢家可强多了。”
“然而玉山郡主的死还不是到现在都稀里糊涂的搞不清楚?”
“所以驸马一早说了,让娘娘千万别起这让他延续子嗣的念头,就算真的要这么做,也得大局已定之后。”
“不然的话,驸马请娘娘恕罪:若是他有了亲生骨肉之后,却也无法保证,能够全心全意的为您还有晋王殿下效命!”
“又或者,娘娘觉得驸马如此羸弱,但凡上点儿年纪,就没指望再有子嗣了?”
“就算如此,弗忘公子跟狸公子在,这两位是娘娘的侄子,难道不是驸马的侄子了?驸马说了,往后要是当真不能有亲生骨肉,从两位公子膝下过继嗣子也是一样的。”
……话都讲到这个地步了,云风篁也不可能再试探下去,只得叹口气,算是默许了。
这日送走老仆后,贵妃沉思片刻,问清人:“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