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梁薄在我清醒的时候,抱着我痛苦地说道,“曾经我以为我有钱,就可以无所不能,可是现在,我既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沈七,我觉得自己真没用……”
“不,不是这样的。”我说道,“你不要这样自责,我和沈七的病又不是你造成的,反而是我们给你增添了无尽的压力和重担,是我们对不起你。”
梁薄搂着我,发出一声叹息。
“梁薄,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怪我。”我说道,“如果我当初不去你家做工,我们就不会相遇,如果我不是一时心软,答应梁伯伯帮他找儿子,你和沈七也不会有交集,梁伯伯也不会因此大病一场,这样,你就还是你,每天过着平静的生活……”
“不,长欢,不怪你,我不怪你,我很感谢你。”梁薄说道,“如果命中注定我和你有缘,你不来我家做工我们也会在别的环境中相遇,沈七也是,他命中注定是我的弟弟,这责任我也逃不掉,我爸病了,也不是因为你,那是他欠沈七母子的债,就得用磨难来还。
但是如果没有你,我的心还是冷的,我把世界隔离我的心房之外,我体会不到亲情的牵绊,也走不出前一段爱情的阴影,我虽然活着,也不过是一个有钱的行尸走肉,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长欢,是你的到来改变了我,让我重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向往和留恋,长欢,你既然把我从深渊拉上来了,就不要轻易松手好吗,你一松手,我又掉下去了,很有可能就再也爬不上来了,你忍心吗?”
我不忍心,我当然不忍心,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竭尽全力,如果老天还是要把我收去,我也无能为力呀!
我现在唯一的愿意,就是能在临死之前看一眼沈七……
梁薄知道我的心愿,他让小周在两天之内跑遍了云溪所有的媒介中心,报社,电视台,网站,大把大把的钱砸出去,换来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
为了不泄露沈七的隐私,各媒体的启事内容全都一样,一张我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外加一句话,我在云溪等你!
如此过了三天,没有任何消息,失望之余,梁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则启事发到了全国。
可是沈七依然音讯全无,就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金老大夫熬的头发都快掉光了,和孟传祥日日夜夜扎在工作室,除了给我诊脉扎针喂药观药效,几乎都没出来过。
孟传祥一看见梁薄就打颤,更是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每日里心惊胆战,茶饭不香。
我的身体除了恶心呕吐,其实没什么感觉,不疼不痒,可就是虚弱无力,日渐消瘦,只等哪一天元气耗尽,就可以没有痛苦地死去。
这天,我正奄奄地躺在床上,潘晓甜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长欢,我给你说个事,你听了肯定高兴。”她又紧张又兴奋地说道,“韩玉诚那个王八蛋死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他不是跑了吗,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反正江城现在都传遍了。”潘晓甜说道,“警方正愁找不到他,他却自己偷偷回来了,结果一到江城,就被警方追查到了行踪,连夜去了他落脚的地方围捕,他听到风声就跑出来,慌慌张张的也没看路,一脚卡在了路边没盖好的下水道里。
结果还没等他拔出来,后面开过来一辆车,直接从他身上压了过去,当场就压成了肉饼,这还不算完,后面又跟着过来好几辆,每辆都压在他身上,到警察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成肉泥了,就剩下井下面的一只脚和靠路边的一只手是完好的,那只手到死都紧紧抓着他的手提包,掰都掰不开,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
我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是光听都听的心惊肉跳,这场面,也太恐怖了吧!
我握着电话,一时唏嘘不已,万万没想到,韩玉诚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了人世,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
“长欢,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潘晓甜问了出我心中的话。
“也许,是吧!”我说道。
“嗯,要我说也是,大家都说是。”潘晓甜说道,“长欢,你高兴吗?”
我高兴吗?
我也说不上来。
我之前曾经好多次的幻想,要是有一天他被我抓住了,我要怎么的羞辱他,打他,报复他,即便是被警方抓住,我也要买通了人好好的折磨他,定要叫他不得好死。
现在,他真的不得好死了,我忽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对待这件事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多少还是有些轻松感的,毕竟一个潜在的危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解除了,对于我和兮兮,还有药房,都是一个好消息。
我还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吧!
潘晓甜又和我聊了两句,问我身体好些了没,什么时候回江城,要不要她过来陪着,我骗她说好多了,过几天就回,不用来了。
她听着我声音很疲惫,就嘱咐了我几句,挂了电话。
到了晚上,梁薄就接到了张局长的电话,张局长在电话里向他详细讲述了韩玉城/事件的始末,和潘晓甜所说并无差异。
多出来的信息是,韩玉诚回来极有可能是为了看赵惠心的孩子,因为他们在韩玉诚的包里找到了他的手机,并且在他手机微信上看到了赵惠心发的一条朋友圈,上面是那个婴儿的照片。
张局长又告诉梁薄,他们还在韩玉诚的包里发现了应该属于我父母的一些地产和我爸委托他代管的好几款理财产品,并不仅仅是我爸留给兮兮的那笔钱。
另外还有当初被他坑害的别的投资人的钱财,警方已经联系到了那些受害人,能对上号的都一一归还。
张局长问我的那些打算怎么办?
我已无心管这些事情,梁薄征求了我的意见,把小周派回来代我处理此事。
至此,韩玉诚这个人,就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梁薄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吃住都病房里,白天趁着我清醒的时候陪我说说话,解解闷,晚上就和我挤在一张病床上,紧紧搂着我,仿佛一松手我就不见了似的。
有时候我白天睡的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就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就能熬过一整个夜晚。
这天,我不知怎地,突然想吃冰激凌。
夏天已经开始了这么久,我还没有吃过一支冰激凌。
梁薄不敢私自给我吃,跑去问金老大夫,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看到我失望的眼神,他又于心不忍,让国仔出去买了一杯奶昔回来,拿一把比掏耳勺大不了多少的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给我。
我吃了好几口,才品出来是草莓味的。
我的思绪飘飘忽忽地被拉回了初见陈世炎的那个夏天,他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一身阳光地走进来,说要买感冒药,然后又向我问路,后来为了表示感谢,买了一杯草莓奶昔送我……
那年夏天的热度仿佛还没散去,草莓奶昔的滋味仿佛也还没有淡去,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当年那个阳光帅气的少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杀人犯。
这世事,可真是难料啊!
“好吃吗?”梁薄柔声问道,打断了我的思绪。
“好吃,你也吃吧!”我说道。
他直接端着杯子喝了两口,唇边沾了白白的一圈,我示意他俯身下来,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甜丝丝的感觉溢满口腔。
梁薄先是一愣,继而又回我以更深情的吻,吻着吻着,忽然埋在我肩窝里哭了起来。
他哭的很压抑,肩膀抖动着,眼泪很快润湿了我的肩,哭得我的心都跟着颤。
我把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试图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却找不到一种语言能安慰他的彷徨和无助。
他哭了很久,才慢慢坐起身来,脸色恢复如常。
“长欢,我还是不信,我不信我一个都留不住!”他坚定地说道。
可是,有时候命运由不得谁不信。
我拉着他的手,和他深情对视。
“梁薄,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有的散的早,有的散的晚,但是不管早还是晚,能够相聚,就该知足。”我说道,“从前,我曾经对沈七说过一句话,现在我也要同样对你说,如果我真的不幸离开,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替我活着。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已经问过金老大夫,沈七的血型刚好和我一样,而且我的病对肝的损伤不大,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沈七,把我的肝脏移植给他,让他也替我好好活着,就像我还活着一样,好不好?”
梁薄紧咬着牙关,眼里满满的痛。
“好!”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松开我的手,走出了病房。
我知道,他肯定是躲在某个地方暗自流泪,可是我已经连安慰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朦朦胧胧间,想起之前做的,关于沈七的那个梦,他站在半开关合的坟墓里对我说:长欢,上面太苦了,我在下面等你。
他说的对,这一世,真是太苦了,就此了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