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刚回到院子里,金小楼正好碰上金小凤抱着一个竹框,从自己的茅草屋里出来,身后跟着金小桃。
金小楼目光一凝,便看清楚了那竹框里装着的是自己今早从林子里挖回来的木耳和菌菇。
“你这是做什么?”金小楼质问到。
金小凤乍一见到金小楼本是有些心虚的,可当她被金小楼质问的时候一下来了气:“这里是金家,我从我自己家里拿些东西关你什么事?”
金小楼不卑不亢:“我已经租走了茅草屋,茅草屋里原本属于金家的东西你们也都拿回去了。从昨日起,那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粒尘土,也属于我金小楼,和你们金家没有丝毫的关系!”
“你!”金小凤气极,“凭什么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了?你是我们金家养大的,养育的恩情不需要还的?况且你现在属于我们金家的下人,要做工抵房钱的,你进山去采东西,就是替金家做的工,采回来的木耳菌菇,不理所应当属于我们金家的吗?!”
“你再口出狂言信不信我去里正那里告你个偷赃!”金小凤恶人倒还要先告状。
金小凤本以为她这样说,金小楼肯定是怕了。
哪知金小楼不慌不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你若要闹到里正那里去,正好,我倒看看是谁理亏。”
金小凤被金小楼的气势一摄,怔在了当场,一时间哑口无言,又不知道该如果是好。
她不想闹到里正那里去,也害怕祖母知道她偷懒,可更不愿就此输给了金小楼。
正纠结,便听吴氏的嗓音从院门外传来。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只见吴氏拄着拐杖缓缓走来,站定在了金小楼和金小凤中间,浑浊的眼眸一扫两人,最后竟落在高琅身上冷冷一笑。
金小凤刚一听到祖母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还以为祖母要骂她,待听清吴氏的话后,心里瞬间有了底,此刻趾高气扬的想看着金小楼吃瘪。
便听吴氏又道:“小凤,这菌菇和木耳不是你进山林里采回来的吗?小桃和你一路的,可以作证。”
说着转过脸来,看着金小楼:“你说这些东西是从你屋子里拿出来的,可有证据?”
金小楼冷眼,在这个地方,他们闭起眼睛来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她知道桂枝一定会帮自己作证,但她不愿将本就处境艰难的桂枝扯进这趟浑水里。
“我可以作证。”身后的高琅上前一步,挡在了金小楼身前。
高琅比金小楼高上一个头,此刻乍然站到金小楼跟前,便如青山苍树,令她在刹那间几乎忘记,他是一个傻子。
“你?”吴氏哼哼一哂,“如今这年岁可真是稀奇,便连傻子也会作证了。”
金小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讥讽道:“你懂得什么叫作证么?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被人从京城的大宅子里赶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爹不疼娘不爱。一个可怜虫而已,还妄想替另一个可怜虫出头,真是可笑!”
在金小楼心中,高琅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只是如孩子般天真简单。
此时这么多伤人的话语从金小凤的口中冒出来,金小楼赶紧上前一步,踮起脚尖,用手紧紧捂上了高琅的耳朵。
她不想这些难听的话伤害到高琅。
高琅的耳朵骤然一暖,四周皆安静了下来。
仿佛有一块柔软厚实的羊绒毯子轻轻的盖在了他那颗勃勃跳动的心脏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浮现而起的却是漫天的血红,是亡命的厮杀,是红烛瞬间的湮灭,是一张张绝色却阴郁的面容,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是模糊的铜镜里默默落下的眼泪。
金小凤那幼稚低劣得可笑的嘲讽,对于高琅来说,不过是一阵微风拂过万里山河,根本不足为道。
可他此时此刻,却多么希望,在十五年前,那个狂风骤雨的夜晚,也有这样一双手,掩住他的双耳,让他不要听到那声女人凄厉而绝望的哀哭。
只可惜,当时只有那个男人,死死的将他按在原地,告诉他睁大眼睛,好好的看清楚这一切,牢牢的记住这一切……
“这东西是不是我的,有没有证据,里正自会分辨。”金小楼见金小凤总算闭上了嘴,放开了高琅,伸手一把揪住了金小凤的衣袖,“随我见里正去,里正自来公正严明,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你放开,扯什么扯!”金小凤被拉着往院门口走,她甩不开金小楼,侧脸去看向自己祖母,向她求助。
吴氏其实并不在意这一框子东西,有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她只是因为之前被高琅砸了一团烂泥,想要出这口气,给这两人一个教训吃。
可没想到,金小楼竟变得这样倔强刚硬。
若是闹到里正那里去,首先丢的就是金家的脸面。
吴氏可不愿让村里的人看她的笑话,脸色青了片刻,竟一拐棍狠狠朝着金小凤打去:“连自家的粮食都看不住,什么蛇鼠臭虫都能来吃一口走,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说完竟不再理睬,径直离开了。
金小桃一见祖母走远,赶紧劝说道:“小凤,把东西快还给小楼吧,祖母脸都青了,我们还不快去讨饶。”
金小凤腮帮子一鼓,把框子往地上一扔:“我得不到,你也别想留着。”
框子里菌菇和木耳散落一地,还有三枚光洁浑圆的鸟蛋从中滚了出来。
金小凤脚一抬,重重踩了下去,将三枚鸟蛋踩了个稀巴烂。又在菌菇和木耳上跺了好几脚,这才使完了气,扭头走了。